太虚幻境(510)

容若目光向四周扫了一圈,又笑道:“在场诸人,多是为贼所迫,只怕心中,也是如柳先生一般,只想着暂安贼心,再谋其他,未必人人怀有逆志。摄政王素来仁厚爱民,皇太后的大喜尚未满一年,正宜大赦天下,积福积德,不宜妄兴刀兵,干犯天和,想来,是不会严惩的,对不对?”

萧逸朗然一笑:“难道本王是嗜杀之人吗?什么人怀叛心,什么人纯属无奈,本王就无力辨明吗?只是这谋逆之事,素为大罪之首,纵是从逆附叛,也不可轻赦。但本王必会酌情量罪,断不至于虐杀平乱的,否则也无以对皇上、皇太后交待。自古君王掌国,行的是天道,布的是仁政,一法一令,皆是堂堂正正,可以上对苍天,下对黎民。岂可漫行杀戮,不教而诛,行此无道之事。”

此言一出,不知多少人浑身一松,就地叩拜下去。

“王爷英明仁爱,泽被苍生,小人就是万死,也不忘王爷恩德。”

有一个人赶紧跪下去,冲着萧逸叩头,就会有第二个跟着,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最后,整个内堂的人,几乎已经全部跪拜于地。

柳清扬四下望望,有些苦涩地笑笑,终究还是跪了下去。

任他盖世之艺,却也难当这倾世之权。他纵为一方宗师,也不过是一小小百姓,于国法礼仪,必拜,于眼前困境,亦是唯有一拜。

他已不再年轻,不再有飞扬的心、清扬的志,他有太多的牵绊,太多的挂念,面对着森森利刃、冷冷长弓,也唯有屈膝低头。

萧逸微笑,点了点头,坦然而受。

高处的弓箭手,俱都垂手下拜,四周兵士,也都停戈而跪。

整齐划一的声音,划破天幕,传扬四方:“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长风,把这声音带往天空最高处,带往楚国的每一片土地。

长风浩浩,无数声的“千岁千岁千千岁”,扑面而来。

容若怔然而立,身旁仅有萧远、性德和楚韵如立而不跪。

他慢慢地合上双手,感觉到手心的冷汗。

这一局,他的坚持,或许保下了许多人的性命,他却也不觉得有多么兴奋开怀。

眼前这么多人满脸感激叩拜不止,颂扬不绝,而他们感动的对象,或许正是陷他们于如此境地的元凶。

到底有人明白吗?

或者,纵然明白,也唯有“谢恩”二字吧!

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在一个封建集权的国度,所谓的伦理道德、天理法条,要求的,也仅只如此罢了。

在一片颂扬谢恩声中,萧远跃过一个又一个矮了半截的人头,一直走到萧逸面前。

“这一仗你赢了,我不奇怪,你把所有人玩于掌心,我也不奇怪,我只是好奇,梁军占据十余城,声势浩浩,切断南北道路,你就算有本事可以偷偷来到这里,但以你的身分,此时此刻,轻离京城,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逸微笑:“我想你们,来见见罢了。”

萧远森冷地笑:“所以你在叛军声势最盛的时候,抛开大局不顾?”

“叛军吗?”萧逸微笑着自袖底抽出一纸公文:“你看看这个。”

萧远一手接过,展开一看,脸上已是掩不住的愕然震惊。

他也算是心思深沉的人了,今日这连串变故,总是冷然相对,但这个时候却是彻彻底底破功了,一张嘴张得简直可以塞进一颗鸭蛋,眼珠子瞪得几乎要掉出来了。

“降表?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梁国太子终于明白了天命归属,不再负隅顽抗,抵御圣化了。”萧逸笑来从容儒雅,云淡风轻。

萧远手一松,公文飘然落地,满脸都是不能置信:“为什么,你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昨天的军报,还是梁军占据十余城,声势浩大,誓师抗楚,今天已经递上降表,连所占城池,也全部交由官军接管,军队编入官军,一切重新整顿。你究竟是如何办到的,我不明白,我不明白……”

他的声音几乎有些歇斯底里,如同一个无力的幼儿,面对一个自己永远也打不倒的巨人,终究不得不承认对方强大时那彻底的无奈、悲伤、愤怒、痛苦。

萧逸只淡淡地笑:“所以,我才是摄政王,你不是。”

容若看得紧皱眉头,他深深了解萧远的心情,不过,却也明白,这样彻彻底底给他重击,让他深切了解到萧逸的能力,对于反抗萧逸完全绝望,或者反而是好事。

只有萧远完完全全死了心,才可以真正保护他们彼此不去伤害杀戮。只是他心中的无奈,终是化做淡淡的叹息,从唇间溢出,不忍再看眼前这一幕幕,不忍再看占着全然优势的上位者,慢慢地切割他的胜利品,却还要听到众人的一致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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