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654)

真正出手杀人,真正看着血溅在身上,看着生命在瞬间消失,才会明白生的可贵,才会敬畏生命,才会明白,为什么容若手掌天下权,却不思进取。

王者的雄心,到底需要多少人的血和肉,才能填补。

可是,容若想错了,她的痛苦,不是因为杀人的痛。

杀人再痛,战场再残酷,她都庆幸,她可以真正面对,真正了解,这才会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正义,什么才是真正的仁慈,所谓雄才伟略,真正带来的是什么,上位者一个念头,将会让百姓付出的是什么。

她真正庆幸,因为他在战场上,因为他承担了那么多痛楚与责任,而她可以做为他的妻子与他分担,而不是仅仅做为皇后,被保护在豪华的皇宫之中。

她所有的痛,仅仅只是为了他的痛楚和负担而难过。

再没有人比她更明白他的心,所以才更清楚,这样的战争,这样亲自指挥的杀戮、亲手带来的死亡,对他有多大伤害,才会明白,他所执着的仁慈,所坚持的原则,在这个视杀戮为平常的乱世中,要一直坚持下去,有多么困难。

她清楚地知道了,在这个世界,他的仁慈只会被视为懦弱,他的原则必会被看做无能,她心中的不平不忿,比他还痛上百倍。

她曾说,他有统一天下的潜质,可以带全天下人摆脱战乱苦痛。可是,此时,见他眼中痛楚,她却心如刀绞,情愿他一事无成,情愿他碌碌一生,只愿他常有笑颜,只盼他永远欢然。管他什么惊世之业、盖世之功,太重的担子,怎忍压在他的身上。

容若无声地搂着她,天地如此广大,却彷佛只有他们彼此,才可以支持对方,不致于倒下去。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容若猛然站起,刚才一瞬间的脆弱无助,已经消失无踪:“有事吗?”

“洗澡水和替换衣服都已经准备好了,公子要沐浴吗?”

容若与楚韵如相视一眼,看到彼此脸上的苦笑。

真的恍如梦中,如果不是口音略有不同,他们几乎以为,仍是在飞雪关中,仍是有楚军,这样敲起房门,提醒他们沐浴事宜。

容若立刻回道:“多谢了,我们这就出来。”

门外再没有什么声息了。

容若用力握了握楚韵如的手,深吸一口气,脸色已恢复平静,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芒。

楚韵如轻声唤他:“容若。”

容若努力对她微笑:“我知道,洗澡水只能洗掉手上的血,却洗不净身上的血。就算换了一身新衣服,那浓浓的血腥气,这一生都会环绕在身上的。可是,现在,我们没有时间伤感,没有力量脆弱,我必须坚强,我不能让他们利用我对付我的国家,我还要尽力保全被俘的兄弟。我希望,可以留有用之身,将来能够找到性德,我们大家,又能快快乐乐在一起。”

楚韵如淡淡一笑,轻轻道:“我相信你。”

再也没有多余的话了,他们两只手十指紧扣,另外两只手,同时打开了房门,面对房外一整排的秦军,同时安然一笑,再无忧虑之色。

沐浴之后,容若和楚韵如得到了很充足的休息时间,安心地在房里休息。

正好秦军也不愿在他们身上多费脑筋,除了按时送饭,派人看守,也对他们不闻不问。

他们不能踏出房门一步,也无法知道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更不清楚其他的楚军处在什么境地中。

直到晚上,有秦军来请,称主帅在正厅设宴,迎接公子。

容若心中一动:“许将军回来了?”

秦军领队点了点头。

“战事如何?”

来请人的秦军领队笑了笑,不言语。

容若知他是断不会说的,想了一想,牵了楚韵如的手,笑道:“有劳引路。”

向着帅府正厅一路行来,已觉杀气森森。空气中,彷佛有隐约的血腥气。

沿途所有秦军,无不怒目而视,森冷的长枪、冰凉的钢刀,似乎都带着杀戮的冷意。

楚韵如只觉寒气彻骨,容若却轻轻握紧她的手,低声说:“是好事。”

“什么?”楚韵如愕然。

容若微笑:“这一战,他们若得胜,必会得意忘形,眉眼之间多见兴奋之色。可是,看所有秦军的表情、气势,分明愤怒难当,恨不得拿我们大大出气。虽然不一定我军大胜,但至少秦军不曾占到半分便宜。”

楚韵如听得心中一安,转念又想到,若是秦军大败,或并不曾胜,心头郁闷,那第一个被拿来消气的必会是自己夫妇二人。这一想,本来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容若握紧她的手,轻声说:“别怕,镇定。他们必会对我们立威,你我不可惊慌失措,让人徒然讪笑大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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