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666)

“什么?”终于有好几个人叫了出来。

“这不可能吧!”

容若笑着解释:“一些西方国家认为,要士兵对国家尽忠,那国家首先就要爱护士兵,为士兵着想。当士兵被俘,被严刑拷打时,应该考虑他们承受的极限。不要强求所有士兵都是英雄,都是圣人,他们都只是普通的人。是人就会痛,就会怕痛,就会有忍耐的极限。而且,一时一刻忍受酷刑或许可以做得到,但最可怕的是,那样的痛苦永无止境,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一切可以停止,在这种情况下,心灵的防线很容易崩溃。将心比心,最高的官员,如果自己也不敢说,自己可以忍受到最后,为什么士兵们就必须一直忍受痛苦呢!所以他们尽量把国家利益和士兵利益都顾全到。有些国家的情报组织就有这一条规矩,如果被俘,请尽量坚持一天,坚持一天不要泄露情报,给自己的国家一天时间,来做防御、更改,以及其他相关工作,一天之后,可以依照你自己的判断选择招供什么。他们甚至还有专门的训练,教人如何在折磨下保护自己,如何在被折磨时,有选择地招供。这种做法,使他们的国家体系,相关的情报、防御,等等工作,负担增大许多,但是却更得人心。他们珍惜士兵的生命,对他们来说,战争最高的境界是零伤亡,如果一场大战,使过多的士兵丧命,那么即使是站在国家最高点的那个人,也将坐不稳他的宝座。他们都希望,发生战斗时,所有士兵能一个不落得带回去,作战时战死的士兵,他们要收回尸体,哪怕是无名小兵,也要郑重下葬,即使是几十年前,远在异国战死的小兵,他们也不惜劳民伤财,花费很大的精神、时间,来寻找他们的尸骨,归葬故土。”

容若一口气说到现在,有些口干舌燥,但眼中光芒却倏得炽热起来:“东西方不同的作法、不同的看法,你们觉得谁对谁错?你们会不会觉得,西方人太软弱怕死,西方人行事,太多规矩束手束脚,迂腐可笑?”

仍然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太过尖锐的观念冲突,直接挑战千百年来,人们思想中固有的观念。所有从来没有人想过的话,或者有人想过,却绝对不敢说出来的话,他一次性已经说完了。

每一个人的脸,或黯然,或茫然,或深思,或怅然。

容若最终只是一笑,然后看向王传荣:“你知道,我说这些故事的用意吗?”

王传荣站起来,神色激荡:“是,我明白。”

容若点点头:“我要你回去之后,把这些故事,讲给飞雪关每一位将军听,让每一个士兵都知道这些故事,我要你向我保证,这些被俘的兄弟,回去之后,不会挨一记冷眼,不会听一句嘲笑,他们的军功不可以抹杀,他们不能遭受任何不公正的对待。”

王传荣肃容正色道:“是。”

容若眼中有深挚的情感:“他们是俘虏,可是,我要所有人记住,他们之所以成为俘虏,是因为他们勇敢地冲锋,无畏地苦战,是因为他们用他们的血肉之躯,拖住了秦国大军,让陈将军可以顺利把粮草运进飞雪关,让飞雪关全军将士,可以好好活下去。成为俘虏,不是他们的罪过和耻辱,而是他们的荣耀和功劳。他们一直苦战到最后,遍体浴血也没有放弃,是我让他们放下武器的。他们不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而是为了保全我的性命,才宁可承受耻辱。如果有人必须因此而接受责备,那只能是我,而不是他们任何人。”

容若身后,有人颤声叫:“公子……”

一声之后,却是大哭之声。

容若回头,却见李万山已是痛哭失声。而张铁石没有哭,脸上却也满是热泪。这在万马军中,奋勇冲锋,万刃加身,也不皱眉的汉子,这时哭得像个孩子。

容若知他们现在情绪激动,需要宣泄,所以也不劝解,只是回眸再去看王传荣。

王传荣屈膝跪下去:“公子胸襟如海,我老王现在只是惭愧我以前的狭隘,想起也曾对不起以前被俘过的兄弟,现在惭愧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公子放心,飞雪关中,若有人敢轻视这些生死兄弟,需要先问过我的战刀。”

容若坦然一笑,扶他起来,然后转眸看向满堂秦将,微微一笑:“我当众讲这些故事,不止是为了楚人,一样也为了秦人,我也同样希望,那一千余名被俘归来的秦军,得到的,是同伴的关怀、战友的温暖、上司的宽慰、主帅的赞扬,而不是任何伤人的话语、刺人的目光。他们被俘,也同样不是他们的罪过。”

秦军将领脸上都露出怪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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