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715)

不知为什么,这位刀光剑影,生死杀阵皆无所畏惧的将军,微微打了个寒战,忽然间,为心头倏然间浮起的那一股莫名寒意,感到心惊。

“我问你们,他可曾杀人放火,可曾强抢民女,可曾欺行霸市,可曾陷害忠良?如果这一切他都没有做过,那么,他犯的最大的过错,也只是不修私德,罪何至死?黑道的匪徒、民间的恶霸,甚至官场上黑了良心,压榨百姓的人,哪一个不比他该死,哪一件不比他做的事严重,为什么,你们却只认定他该死?”

这一回,许漠天和赵如松脸上神色略显古怪。赵如松不答话,许漠天本想找个机会打圆场,此时,也只得苦笑一声。

容若冷冷替他们答道:“因为他是皇帝近人,因为他受天子宠爱,偏偏又不务正业,喜欢嬉闹招摇,你们便觉得他不好?他不求上进,干卿底事?他可曾在皇帝面前进过谗言,可曾撺掇皇帝,建宫室、增税赋、选美人、欺忠良?如果他都没有做过,你们凭什么指责他?又或者因为……”

容若语气一顿,又立刻愤然说:“因为他长得俊俏,于是就有了一些难听的流言。听多了,便当做真了。你们这些读圣贤书,学经世道的所谓能臣武将,一个个道貌岸然,正气凛然,立刻认定他是该杀之至的祸根。当然,另一方的皇帝是绝对不会有错的,只是一时被奸人迷惑而已。真是好奇怪的逻辑,好古怪的推论。且莫说这只是流言,就算这是真的,那也只是他的私事,要你们多事来评论。被皇帝喜爱,难道是罪过?他没有利用这喜爱去祸国殃民,你们有什么理由要他死?”

他一口气说下来,满腔愤怒,竟似发泄不完:“又或者是为了他在楚国的事,你们这些正人君子们全当他是叛国贼来看。但对于事情的真相、原委,你们到底又知道多少?凭一些口耳相传,早已失实的流言,先在心里判定了他的罪。赵大人,你是玉灵县一方之长,审案断狱也是你份内之事,难道你就从来不知道审案要有凭有据,不可听一面之词吗?如果人人都似你这般,听了满天流言,就定人生死,那监牢里的冤气,当真要直冲霄汉了。”

他这般连声痛斥,赵如松越听脸色越是低沉,猛然立起,就待拍案反斥他强词夺理。

容若却先一问喝道:“你以为秦王是一位什么样的君王?”

赵如松自然脱口回道:“圣上英明天纵,是百世罕有之明君。”

容若厉声道:“你口称他是明君,心中却根本不相信他,嘴上说着恭顺,做的都是违逆他的事,还装什么贤臣。”

这个罪名太大,赵如松立时变色:“我受圣上知遇之恩,恨不得粉身相报,你岂能如此冤污于我。”

“你也知道被人冤污是很难过的吗?”容若冷冷道:“秦王既是明君,那么秦王这样喜欢纳兰玉,就一定有他的原因。朝中也有人请诛纳兰玉,秦王不肯准奏,待纳兰玉一如以往一般宠爱,自然更有秦王自己的考量。你口称他是明君,可你的行动,却是把他当成忠奸不辨的昏君,所以要迫不及待诛杀奸臣,一来振兴朝纲,二来可以显一显自己的忠直,以求青史留名。”

容若愤声说:“别说纳兰玉未必真的叛国,真的该死,纵然是真的,能处置他的,也只有国法。秦王不想杀他,谁有权杀他?你小小县令,却是天子钦点,这是何等赏识和信任,你的回报,就是以律法之名将他宠爱的臣子活活杖死,得了一个冒死除奸的清名流传天下,却让秦王成了无力御下,纵容奸党的昏君,你置秦王的权威于何地?”

他的话一句比一句疾,一句比一句激烈,一句比一句更加咄咄逼人。他本来就满腔愤怒,说到后来,简直声色俱厉。

相反的,赵如松初时听得不服,但渐渐脸色苍白起来,不知不觉,已是汗湿重衣。

良久,赵如松才深深一叹,终于承认:“我错了。”

容若神色稍稍缓和:“你总算肯承认错打了纳兰玉。”

赵如松却又摇了摇头:“我错在不该存了要把纳兰玉藉机杖毙之心。但是,我打纳兰玉,本身并没有错。他违法欺人,我身为一方父母官,亲眼所见,岂能不制。他仗恃权高,轻慢命官,咆哮公堂,口出威胁之语,岂能不罚。”

容若眼神中难得的冷厉之色,一闪而过,张嘴正想说什么,却又深吸一口气,强行按捺下去,只是冷笑一声:“赵大人,但愿你能永远这么理直气壮地认为你自己没有错。”说着再不理会赵如松,转身便走。

许漠天急道:“你去哪?”

“我没兴趣陪着大公无私,不惧权贵,舍身除奸的大忠臣话家常,还是去看看纳兰玉醒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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