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792)

很久以前,也曾有过,大雪天,欢笑着堆雪人、打雪仗的小小男孩,而现在,飞雪飘飘,红梅经霜,他却再无心情去赏玩,再无时间去玩笑了。

欢声笑语,彷佛,那已是上辈子的事了。

不过,谁又在乎呢?王者快乐与否,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决定千千万万人是否快乐。

他轻轻勾了勾唇角。快乐,真的从来都不重要。

容若累倒在雪地上,仰面朝天,望着朵朵红梅,浩浩长天。

多久没有这样畅快欢笑过了,他自己都已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当宫女们又急又忙找过来时,同样半倚在树边,笑到无力的安乐,支撑着自己站起来,在宫女的簇拥中回宫。

临行时,她没有回头再多看一眼,却只是轻若无声地说了一句:“谢谢你们!”

那样轻柔的道谢,却让容若一阵心酸。

谢他什么呢?他能做的,也无非是在遥遥见到这女子带着忧伤的容颜时,故意扔一个雪球过去,胡闹一番,让这美丽良善而高贵的女子,暂时忘却烦忧,仅此而已。眼前的困局,他解决不了,他连自己都帮不了,又如何还能助得了旁人。

逸园的侍卫们,终于赶了过来,人人脸色古怪地走到近前施礼。

容若笑一笑,勉力站起,拍了拍身上的雪,又拉起靠坐在树边的楚韵如,淡淡道:“好了,玩完了,回去吧!”

打了一场雪仗,固然活动全身筋骨,但是雪花顺着衣领化成水流进去,终究还是不舒服的。回逸园后,两人急急换了衣裳,又令人热了酒来驱寒取暖。

容若出奇地没有和楚韵如多说什么,只是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

楚韵如静静地等待着、陪伴着,既不劝他,也不拦他。

容若一连喝了十几杯,微微有了点醉意,才轻轻一叹:“宁昭到底有多狠的心肠,怎能这样利用自己的妹子。”

楚韵如淡淡道:“安乐与我们半路巧遇,是宁昭的安排。而今天,我们能一路顺利出去,碰到安乐,在一起玩笑,居然没有一个人来拦、一个人来扰,想必,也同样是宁昭的安排。”

容若沉默着点点头,那样一个清华绝世的女子,纵然忧伤,依然微笑,纵然悲凉,依然只会柔声对人道谢。越是如此,才越发让人心痛。

门外一连声的请安,打断了容若的凝思。

“参见公主。”

容若一怔,楚韵如已盈盈立起。厅门之前,安乐含笑而立,换下了白衣金环,却也依然是雪般衣袍,水样纹带,淡淡妆容,浅浅笑颜。

容若脸上本来的沉重,转眼即逝,笑道:“贵客临门,请坐请坐。”

安乐也不客气,迳自而入,依着楚韵如身旁,徐徐坐下,笑道:“我来,是为了找容公子要一件东西。”

容若眉花眼笑地说:“公主想要什么,只管开口。”

安乐笑道:“当日送公子的那把金刀,可否赐还?”

容若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笑道:“公主好生小气,送出去的东西,还好意思要回来。”

安乐悠然道:“此物本是当年皇兄所赐,皇兄说,必选天下英才为我之婿,我若心仪,便以金刀赠之,此人从此便是金刀驸马。”

容若一口酒差点从嘴里喷出来,老天,他这么聪明绝顶,随机应变,温柔体贴的绝世好男人,哪一点像郭靖那个傻小子了,还金刀驸马。

他哪里还敢再迟疑,双手一个劲在自己身上乱摸,摸了半天没摸着,叫了一声:“等我一会。”转身冲进房里去了,然后就传来“光当”、“兵砰”,诸如此类的古怪声音。

安乐虽然下定决心,不嫁容若,但见容若这样拚命地想把金刀找出来的样子,心里也微微有些不悦起来。可明明是不高兴,明明应该很生气,不知为什么,却还是好玩地笑出声来。很奇妙的人啊,不管心思有多么沉重,不管在什么时候看到他,都会很自然地忘掉一切烦忧,就这样真心欢笑。

上一次,这样肆意而笑,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起来了。恍恍然,彷佛那是前世的事。

耳旁听得一声欢呼:“找到了!”

接着就见满头大汗的容若一阵风般冲出来,手中献宝也似捧着她的小金刀递过来,满脸欣然:“找到了,找到了。”

安乐也不知该气还是该笑,扭过脸,不理会容若,更谈不上去接了。

容若傻乎乎捧着刀发呆。

楚韵如轻轻叹息一声,怎么有这么笨的人,就算不想真娶她,也不该这么紧张、这么着急地表现出来,叫人家女儿家的面子往哪里放。

她伸手接过刀,狠狠瞪了仍旧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容若,这才温柔一笑,把刀直接塞到安乐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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