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799)

不知是不是身上的棒疮又痛楚起来,纳兰玉的脸色渐渐苍白。

“所以,她才逃走?”

纳兰玉轻叹:“安乐出身尊贵,却绝不蛮横,纵然伤心,也并不想逃避自己的责任,她身为公主,受荣华供养,那么,当国家需要的时候,也是必须做出牺牲的。她逃走,其实并不是为了逃婚,她也知道,自己逃不了。她只是,想要竭尽全力,做一个反抗的姿态,即使不会有结果,但至少,她已尽力。她反抗的,不是那个大局为重的君王,而是那个曾呵她护她的兄长。所以,在赵俊用你的性命威胁她时,她就回宫了。从此之后,她再也没有叫过一声皇祖母,或是皇兄。”

容若想起安乐那楼头初见,苍白的容颜,宫中再见,强颜的欢笑,一时心中说不出是怜是惜,是痛是伤。

楚韵如微微一皱眉:“既然她回了宫,并决定面对她的命运,为什么在她发现,要嫁的人是容若,是一个她本来也很喜欢的朋友之后,她还要取回金刀?”

“因为你们是朋友。”纳兰玉抬头,凝视二人:“她可以牺牲自己的未来,去承担国家的责任,却不能去伤害她的朋友。无论皇上的用意是什么,她都不允许自己成为伤害朋友的工具。所以,她一定要拿回金刀,她不愿如皇上的心意嫁给你。”

他凝视容若:“皇上会逼她,她却绝不肯迫你。”

楚韵如震了一震,一时竟觉开不得口,说不得话,容若也是神色一阵茫然。

那楼头初见的女子,绝世的容颜,苍白冷漠的神色,淡淡道:“我愿意为妾。”

那白雪红梅间的女子,清华出尘,雪月容颜,永远完美周到的笑容下,淡漠而清冷的神色。

那惊叫着在雪球中奔跑反击,笑到至尽兴处,却莫名泪流满面的女子。

他伸手,按在胸口,只觉这一瞬,竟是无尽的薄命怜卿,伤心恨我。

楚韵如过了好久好久,才轻轻地道:“这皇家,竟会有这样的女子?”

纳兰玉涩然一笑,仰天半躺到锦榻上。

是啊,这皇家,这深宫,竟会有这样的女子。那么多血腥杀伐,那么多艰险磨难,那么多宫闱争斗,她全都一一看在眼中,为什么,还生就这样良善的心肠。

从来不曾责怪过他向大楚国提亲,却在举国皆指他为叛逆时,挺身为他说话。

从来不曾自以为高人一等,宫中哪怕一个小宫女、小侍卫犯错受罚,她都会为之求情。

那样的才华,那样的容颜,却从不骄矜自傲。那样的骨气,那样的担当,可以坦然站在禁宫最深处,面对至亲的两个人,淡淡道:“安乐公主愿为秦国而嫁楚君,下旨的是秦王,出嫁的是安乐。从此世间再无宁雪清,宁昭再无幼妹。”

世人不知道她既已许嫁,为何还要与至亲反目,即将远赴异国,为何仍要自断退路。

他知她有这样的坚持、这样的原则,却更知这一切,这样的不合时宜。

这深深宫禁,冷冷天地,又如何容得下,这样的人、这样的心。

刚才玩容若教的游戏时,被她占去上风,纳兰玉拍桌打凳,佯疯装傻地喊:“你怎么就这么精明,为什么就不能糊涂一些?”

她抿唇,微笑,水一般明净的眼眸看过来:“我还不够糊涂吗?”

他在那明亮的眼光中溃不成军地败退下来,这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他从来不曾有过。他的苟且、他的虚伪、他的软弱,在这样明亮的眼睛里,越发卑劣不堪了。

安乐,安乐,茫茫人世,谁能救你。

第六章 暗室之议

大雪过后,天地寂寥,万物皓然。目光及处,皆是一片白茫茫景致,可惜人心从来不曾如此干净。

性德神色安然,踏雪而行。他的目标很明确,前方的园门,那卫孤辰不允许他走出的地方。

非常顺理成章地,在他离目的地还有十几步距离时,两条粗壮的手臂已经拦在他面前了:“公子止步。”

非常不客气的表情、非常不耐烦的语气、非常不逊的眼神,配上过份高大到像是一截粗树干的身材,以及过份隆起,有点像长瘤的太阳穴,就让人知道,这种家伙,功夫或者不错,但在任何故事中、任何势力里,都算不得重要人物,最多也就是龙套打手一类。

性德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知道,自卫孤辰以下,这个组织里的重要人物全都紧急聚在一起,开秘密会议,所以,这个时候,负责看守他的,不是一直随侍在卫孤辰身边的莫苍然和赵承风,但这绝不是卫孤辰不够重视他。

性德淡淡极目望去,园子外来来去去的人影,以及树后、廊下等处若隐若现的衣角。差不多十几二十个高手,都守在四周各处门户、各方重要位置,只要这边有人叫一声,所有人都会迅速聚拢,不过,前提是,眼前的两个人有机会,发出这样的呼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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