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823)

走道最深处的大铁门前,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负责看守的太监,闲着没事,正就着花生米喝小酒,远远看到那华衣盛装的公主款款而来,吓得手忙脚乱趴到地上去。

安乐远远而来,已听得铁门被捶得通通响,里面隐约传来疯狂的大叫声。

“宁昭,你放我出去,你放我出去!”

“你把韵如怎么样了?”

“宁昭,有什么事,我都答应你,你放我出去!”

隔着那么远,也听得出那声音的疯狂和痛楚。

安乐脸色渐渐苍白起来,大声问:“他这是怎么了?”

地上趴着的太监,结结巴巴地说:“这个人还蛮坚强的,关了五天了,都还没发疯,只是偶尔喊几声,有时候,整天地唱歌。不过,里头的密室有一些小孔,直通到地底,在黑暗中,谁也看不见。有擅长口技的人,今天躲到地下去,模拟他妻子的惨叫声和求救声,然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安乐脸色惨白如纸,一个在黑暗中被关了足足五天,竭尽全力挣扎在理智与疯狂之间的人,忽如其来,听到至爱之人的惨叫声、求救声,是多么惊心动魄。他必会疯了一般地四处冲突,然后一次次被墙壁和铁门弹回。他会拚命掩住耳朵,却挡不住至爱之人的声声惨呼,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只能想像,因为是想像,所以会更加恐怖、更加可怕,即使是神仙,处在这种境地中,也只能发疯了。

她的声音在一瞬间有些嘶哑:“快把门打开。”

后面追来的管事太监总算赶到了:“公主,这人是梅总管亲自押进来的,门锁上之后,钥匙就被梅总管带走了,梅总管一直跟着皇上,不离左右,公主要救这个人,何不去求皇上?”

安乐什么也说不得,只是无力地看着铁门顽固地挡在面前,无助地听着一声声撞击,无助地任由被关在门里的人,疯狂至极地吼叫着、呼唤着。

然后,她再也忍不住心头的酸楚,扑向铁门,大力拍击起来:“容若,容若,你别着急,韵如没有事,她和我在一起,你别这样,你会弄伤自己。”

容若听不到,他什么也听不到,他已经疯狂了。他竭尽全力控制自己,他拼尽了力量,不肯丧失理智,然而,他听到了楚韵如的惨呼声,于是,在心中绷到最紧的那根弦就此断裂。

是有人在耳边呼唤吗?是疯狂之后的幻觉吗?他通通不知道,他只知道在听到那一声惨叫时,他就跳了起来,他就毫无理智地向前冲去,被黑暗的铁壁撞跌在地上,不知疲倦、不知痛苦地站起来,疯狂地摸索着,渴望有一个出路,疯狂地撞击着,渴望能逃出生天。

黑暗让他失去了思考的力量,长久的禁闭让他失去了分辨事实的能力,他只听得到他心爱的人,在悲惨中呼叫他的名字,他却无能为力,他只听得到他至爱之人,辗转惨呼,不知在受什么伤害,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他忘了一切,原则、道理、天下苍生、楚国的利益,他全部忘记,他只记得一个名字,韵如,他只知疯狂大叫,宁昭,宁昭,你放我出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谁能永远做圣人,谁活该永远做圣人,站着说话永远不会腰疼,舍己为人说得真是好听,真正被舍弃、被伤害时,真正被利箭刺穿胸膛、被钢刀割碎心灵,真正让自己所珍惜的一切被毁灭,真正让自己心爱的人受伤害时,谁还再顾得上什么大义、什么良心、什么原则。

人心从来软弱,人类何曾经受得起考验,他的善良,也不过是高高在上时,事不关己的悲悯罢了。不不不,他不想通过试炼,他不要做圣人。天下苍生,太过虚无飘渺,国家民族,这话题太大、太迷茫。他只要他心爱的人安然无恙,他只要他至亲的人不受伤害,和宁昭合作又怎么样?向魔鬼低头又怎么样,人人心中都住着魔鬼,凭什么他容若就要例外。

他放弃所有坚持,让那个固执己见,不肯睁开眼面对现实的笨蛋见鬼去吧!他只知道疯狂地嘶吼着、恳求着,一次次撞向铁门和四周冰冷的墙壁,不知道已喊了多久,不知道已撞了多久,不知道心如火焚了多久,不知道身上伤痕共有几处,不知道那椎心的痛是因为身体还是心灵,也不知道,隔着一扇门,有一个美好良善的女子,为他心痛如绞,为他呼唤嘶喊。

安乐拍打了半日,拍得手心生疼,却还是无法呼醒铁门里已然疯狂的人。

她张惶地四下打量,忽看到铁门下方用于送饭送水的小口子,忙道:“把这个打开。”

管事太监扑通跪下来,叩首道:“公主饶命,皇上有旨,除送饭送水之外,绝不可把此门打开,否则不止奴才们的脑袋,并家中父母、九族亲人,一个也饶不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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