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843)

“容公子数日来,伤势痊愈顺利。”

“容夫人数日来,寸步不离容公子身旁。”

“逸园新的下人,容公子夫妇绝不亲近,每日都把所有人赶得远远,除了送上饭菜以及必要的打扫时间,根本不容人靠近房间。”

“容公子睡觉一定要明烛高烧,满屋光亮,有一次房内烛火烧完,不及换新,容公子竟惊叫着满头大汗从床上坐起来。”

“无论何时何地,容公子总会握紧容夫人的手,不肯松开。”

“公主几日来,一步也不曾出过烟霞殿。”

“公主吩咐新到逸园的一干宫人,尽心照顾容公子。容公子说过好喝的清波酒,公主命人时时送到逸园,容夫人说过好吃的江州上贡的点心、许州上供的鲜果,公主也让人大量拿到逸园,凡容公子与夫人说过好的东西,公主无不命人送往逸园,就连容公子夸过咏絮娘子之舞,公主也命人每隔个两日,便请咏絮娘子到逸园献舞一场。公主说,容公子背国离乡十分寂寞,又刚受磨折,需得好生安慰相待,只是公主自己一次也没去过逸园。”

“容公子夫妇也没有对其他人多说过公主一个字,公主送来的饮食、美酒,他们虽没有多大胃口,还是一一品尝,公主下令来为他们献的歌舞,他们虽看来并无心思观赏,但也没有拒绝,可就是一次也没对人提起过公主,据偷听所得,就算他们夫妇彼此私语,也没有说到过公主。”

恭敬而平板的禀报声此起彼伏,黑暗中的人一个也看不清面容,只有语音才清晰地存在于这个世间。

宁昭静静地听,淡淡地笑。

纵然脱出困局,曾经受过的伤,也不可能轻易抹去,纵然在疯狂之际得到救赎,心中的阴影既已浮出来,又怎么会消失。纵然不肯相见,既定的局面,又如何还会更改。

“许将军已接到大楚使臣,两日内便会到达京城。”

“相爷也在准备郊迎楚使之事。”

“只是……纳兰玉病得很重。”

宁昭在黑暗中沉默不语。

谁能想得到呢,纳兰玉一个旁观者,却比容若那个受尽折磨的当事人病得更重,几日来一直昏昏沉沉,呓语不绝。宫中的太医派出一个又一个,御药房的药随便搬,却始终没有明显的好转。

“太医们都看过,病情绝无虚假。”禀报的声音也带点迟疑,带些不解。

自然是没有虚假的,他的棒伤根本没有好全,就为了容若于寒天大雪之际来回奔波于皇宫、相府,受风寒所侵是理所当然。

容若闯祸,数日被囚,他忧急如焚,破釜沉舟一场质问,彼此说破一切,又受至大打击,再亲眼见烈火之中,一场男女间至无奈、至痛楚的相救相护,他的忧急伤痛、悲凉无奈都强行压抑在心中,回去之后,又见了那人一面,这其中滋味自然更加不好过,种种痛楚一起爆发在他本已虚弱的伤病之体里,就算要掉他的性命,也不算太稀奇的事。

宁昭蹙眉,淡淡道:“你们退下吧!”

黑暗传来几声闷响,似是膝盖与地板很用力接触的声音,然后,是轻捷至几近无声的脚步,渐渐远去。

只有在身旁再无一个闲人时,宁昭才可以发出一声轻若无闻的叹息。

纳兰玉的病势每天都有太医的详细医案呈报上来,只是,在一切的温文义气、和平尔雅的假象被撕破之后,他再也不能若无其事,轻车熟路地亲去探望他在这人世间,曾有过的唯一朋友,再也不能笑着守在他的床边说:“你放心。”

就连这一声,无人时的叹息,也是如此轻微而短促,转瞬即去,不留一丝痕迹,连他自己都会恍然,可曾为一个自幼陪伴他的伙伴,有过怅然之叹。

“皇上,许太医求见。”殿外,梅总管阴柔的通报声传来。

微不可察的黯然转瞬冰消雪散,宁昭的声音,冷静沉定:“传!”

在微弱的烛火下,一身医官服饰的苍颜老者从容而入,恭敬施礼之后方道:“托皇上洪福,容公子身上的毒,下官与众同僚多日细研之后,终于研究出解毒药物了。”说着双手奉上药瓶。

“呈上来。”

接过许太医低着头,奉近的药瓶,宁昭只是随意地看了看:“可有把握?”

“需当在容公子毒发时试用,方能确定是否解药,不过,我等医官,确信有八成以上的把握。”

宁昭微微一笑:“那容若总笑宫中太医无能,却不知,凡我秦宫之中的医官,皆有一番真本领,尤其是你许太医,入宫效力虽仅半年,但一身医道之高,只怕比那名满天下的神农会主,尚高明三分。”

灯光下,许太医恭顺地低下头:“谢皇上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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