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871)

四周众人皆凛然俯首:“是!”

太皇太后叹口气,慢慢放开了手帕,看那雪白血红混在一处,慢慢飘落。

年纪大了,到底不中用了,只是,这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皇家素来重礼法,祖母若是重病,孙女岂能出嫁。她不能让她的孙儿、孙女,成为各国笑柄,让人指斥不孝。迟则生变,既然楚国的国书承认联姻之事,明摆着送来梯子让人下台,给大秦一个称心如意的机会,那大秦国所能做的,只能是抓住这个机会,尽快完成一切。

宁昭步出慈昭殿,依旧一人信步而行,转亭过廊,直到看见前方梅总管领着一群人急急忙忙迎过来,他才淡淡吩咐:“去太医院,问问是谁给太皇太后诊治的,让他把医案呈上来,朕要御览。传旨给皇后,太皇太后玉体违和,让她多加看顾,以尽孙媳之责,安乐那边……”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梅总管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没有别的吩咐,便深施了一礼,转瞬远去。

整整十二天,没有一刻休息,不曾有一瞬合眼,精神时时刻刻处于紧绷状况,真力总是尽量提至最高,防范着随时可能发生的可怕袭击。董嫣然觉得疲惫几乎侵入了自己的每一根经脉、每一寸肌肉,然而,心中血仍如沸。如此的疲惫,她的眼睛却越发清明澄澈。

纳兰玉房中几个服侍的心腹下人都认得卫孤辰,醒来后对于他的忽然出现不敢声张,只是急忙通知刚刚回家的纳兰明。

卫孤辰却只对急忙赶到的纳兰明冷漠地说了一句话:“纳兰玉中了毒,你不是傻子,想要救你的儿子,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纳兰明怔怔立了半日,点点头,无声地出去了。从此,纳兰玉的房间,再没出现过半个闲人,只有茗烟等一两个纳兰玉的贴身侍从,出出进进,送水递饭,或拿性德的方子去煎药,提供一切他们需要的东西。

而以董嫣然的耳目之灵敏,听得到院子四周急促的脚步声、高手极力压抑却不能完全消除的呼吸声,以及偶尔传来一两声刀剑或链甲的碰撞声。

纳兰明无论如何都应当是个聪明人,他也一样在尽他的力量,设法在可能发生的突变下保护他唯一的独子吧!

然而,董嫣然不能安心。秦王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大,她不能测知,除了无数不知名的高手之外,会否真会有千军万马,呼啸而至,她也不知道,必须全心为纳兰玉疗伤的卫孤辰有没有分心拒敌的力量,她不确定,而失去武功的性德能否在乱军中自保,她还是不清楚。

所以,不得不执剑护卫,直到最后一刻,除非她力尽气绝,除非她的手被斩断,再握不住宝剑,除非她眼被刺瞎,再看不见敌人,否则,她不能让任何人越过她的防线,伤及到另外两个人。

这样重大的责任,这样几乎是毫无顾忌地向秦王挑战,谁也不知道后果将如何。然而,从她坦然握剑而立的那一刻,竟不觉丝毫畏惧惊惶,反感说不出的快意。这般不管不顾,肆意而为,将锋镝直指秦国最高的统治者,哪怕自己只是附诸尾骥,暂充护卫也与有荣焉!世人皆道女子纤柔弱质,一生所求,不过私情与终身,谁信女儿胸中自有一点浩气不死丹心,为所当为,救所当救,是以无悔亦无惧。

这一路走来,她已看了太多的阴谋杀戮,她已见了太多的冷酷权谋,这个人间,竟已如此阴冷,太需要一些温暖,太需要一些光明,太需要一场救赎。

生而为人,总该做些人应当做的事,哪怕身死人间,纵然魂飞魄散,也胜过于这森冷人间,苟且偷生。救一个不该死的朋友,不论付出的代价是什么,都势在必行!

她心中雪一般清明,脸上却火烧一般炽热,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冲撞着她的全身,让她忍不住要握紧剑柄,想藉着那冰冷的触感来冷却这股激情。

第七章 绝尘而去

整整十二天,董嫣然的双耳一刻不息地倾听外面的动静,花飞鸟鸣,虫走尘落,都逃不过她的感知,而她的眼睛却只是紧紧盯着卫孤辰和纳兰玉。

整整十二天,纳兰玉一次也没有清醒。因着内力催逼,飞腾的雾气把他的面孔遮得若隐若现,因着药物或针灸的作用,他偶尔在睡梦中喃喃呼唤他生命中曾经重要的人,因着身受煎熬,所以有时会呻吟,有时会全身抽搐,有时即使意识不清,也会低低地发出痛苦的呼声。

他身上的衣物,被层层汗水,湿得透了,又被卫孤辰的内力烘乾,然后,再一次湿透,再一次烘乾,即使旁观之人,看得亦觉动魄惊心,反倒要庆幸他人事不知,受的折磨可以少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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