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919)

这天还算不是太忙,至少到了深夜,他还能坐着轿子回家,虽然随行的心腹下人,人人怀里抱了一堆等着他连夜处理的公文,虽然这个晚上,能留给他睡眠的时间,也绝对谈不上富裕。

纳兰明在自己府中,一向是在内书房处理公务的,身为宰相,身边任何一份文件,都极有可能关系国家机密大事。纳兰明治府素严,所有下人都知道进退,一见相爷迳往内书房而去,即刻纷纷退走,就连负责搬动公文的心腹下人,也是放下公文,磨好浓浓的墨,奉上香茗之后,就恭敬退走。

当相爷处理公务时,除非他亲自呼唤,否则任何下人擅入内院,不问情由,一概处死,这是相府的铁律。

待所有闲人尽去后,纳兰明轻轻搓了搓在料峭春寒中有些冰冷的双手,慢慢坐到案前,就待垂首处理那似乎永远也理不完的琐务。

而那带着夜最深、霜最浓时所有寒意的声音,就在这措不及防时,倏然响起:“你还真打算为你的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纳兰明脸色大变,猛然抬头:“你怎么进来的?”

卫孤辰的如雪白衣,在灯光下,泛起一种妖异的黄,门窗皆未开,连风都不曾有一丝偷入房间,可是他的人,却偏偏是这般全无徵兆的出现,彷佛他不是血肉之躯,倒似一缕青烟、一池弱水,天地间,无人无物无处,可以将他拒于门外。

“这世间,还没有我想进而进不了的地方。”

烛光的阴影在他眉间跳跃,傲岸亦凄清。

纳兰明倏然站起:“你不是我的客人。”

卫孤辰听而不闻,只淡淡道:“你可以放心,虽然宁昭确实在你府中伏了耳目,也在我那边埋了内奸,但只要我自己不愿意,天下就没有任何人可以掌握我的行踪,更不可能有人能在暗中窥视而不被我发现。”

纳兰明冷笑道:“有没有人发现都不重要,我没有兴趣和你这乱臣贼子谈话。”

“乱臣贼子?”卫孤辰的眼眸在烛光中倏然收缩,然后清冷冷地一笑:“罢了,我是不是乱臣贼子,咱们且不商讨,我只是想知道,你有兴趣和什么人谈话?和你的主子,你的皇帝?和那个口口声声倚重你,却又视你为附骨之蛆的人?和那个称你的独生爱子为好友,却又毫不犹豫对他下毒的人?和那个近日动作连连,连续调数名将领入京,却又把你的几名门生明升暗降,送上高而无用的位子供起来,然后从他近年在各地培养的新官员中调人补缺的秦王陛下?”

他眼中的讥诮之意无比浓厚:“纳兰相爷,你以为,你的风光日子还能有多久?”

纳兰明脸色渐渐阴沉,却又一语不发。

整个书房,忽然空寂阴冷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哔剥声,不断单调地响起。

纳兰明慢慢低头,看着小小的烛花,在他眼前亮起一个眩目的光晕,然后迅即黯淡,心间忽的一阵悲凉,然后,极慢极慢地问:“你来,是为了什么?”

卫孤辰背负双手,悠然道:“我来,救你的性命。”

第十章 一诺之盟

这一夜对纳兰明来说,太长了,长得几乎没有尽头,却又太短了,短得他根本没有办法真正考虑清楚所有的利害得失。使得他不得不在上朝时分,以多日操劳,身体不适为由,令人为他告病。

从他这段日子以来的辛苦程度看,这个理由,没有任何人能起疑。宰相不适,事情可大可小,为防止有可能出现的潮水般的探望人流,他也一早令人传出话去,仅有小恙,稍憩即可,不必无谓探望,徒加烦扰。

只是,纵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清净,有的事,依然让人难以决断。这一夜,他的迟疑犹豫,比之当日参与助宁昭对抗权臣之事,竟是有过之而不及。

如果没有下人在园门外的大声呼喊,也许他根本无法真正做决定。

“相爷……相爷……大……大楚……国……皇帝陛下来……访。”结结巴巴的通报声,可见传话的下人,也觉得发生的事情太过诡异。

纳兰明为之一怔,打开门,急步出园去:“胡嚷什么?”

一个在别国做客的皇帝,再怎么样,言行举止,都有一定之规,随便探访一国的宰相,本已不妥,纵然要见,也当先令使者传讯,让相府做足迎驾的准备,才好驾临,岂有如此无声无息,忽然来到之理。

真是的,前段日子在皇上的授意下,让一众京中贵人缠得他日夜不宁,刚刚为了大婚的事不能再拖,而放过了他,才不过两三天,他竟跑到这里来了。

纳兰明只觉头大如斗:“还愣着做什么,快开正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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