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幻境(943)

宋远书低声嘀咕一句:“你自己拍马屁就算了,少把我扯上,我恨的可多着呢!”

容若也不觉微微一笑,遥望远方那已渐渐不可望及的船队,他迎着江风,把手合在嘴上,用尽全力大声地喊:“安乐,性德,还有苏良,你们要早点回来,我等着你们。”

浩浩江风,把那用所有热情和真心叫出来的话,传得很远很远。长江两岸,青山如许,江流如织,白云清风之间,久久回荡着他的呼唤:“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我等着你们。”

“爹,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冲进书房的纳兰玉剧烈地喘息着,眼神惊乱而脸色苍白,神色异常激动:“太皇太后,真的崩逝了?”

纳兰明信手把正在阅读的公文放下,喜道:“你病势好转,可以自在走动了?”

当初容若与安乐一行船队离京时,纳兰玉只让茗烟一个人陪着,远远站在高处,遥遥相送。原本就没大好的身子,经寒风一吹,又加上心情不快,伤愁悲郁,不免病势又沉重起来,在床上昏昏沉沉好几天,才渐渐清明,还不能自在走动。纳兰明不愿意影响他养病的心情,吩咐下人,关于朝中宫内的事,不许对他多嘴半句。所以,太皇太后崩逝这样震动整个大秦的事,身在京城的纳兰玉竟是半点风声也没听着。

还是这两天身子渐好,纳兰玉可以走出自己的小园子,四处散散步,发觉府内到处一片素白,竟是国孝的光景了,这才大感惊愕,抓住个下人一问端倪,当下心情激动得直接来寻父亲。

此时,他也不理纳兰明的欢喜,急道:“爹,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纳兰明眼神微沉,点了点头,微微有些喟叹:“太皇太后也算得女中英杰了,当年待我倒也有知遇之情……”

纳兰玉脸色一点点苍白下来:“怎么可能呢?太皇太后身子一向很好,前些日子虽说有些不适,但听说,不过是偶染风寒,算不得大碍,怎么会,忽然之间……”

纳兰明摇摇头,略有叹息:“自从秦何伤掌政以来,太皇太后一直忧劳国事,后来陛下虽得亲政,毕竟年少,太皇太后也少不得为他分忧操劳。她原是暮年人,又哪里禁得起长年累月的操心劳力,病根早已深种,只是外在看不出来罢了。这次与楚国的一番斗智僵持,并没有占到绝对的上风,又为了大局,不得不逼迫她一向疼爱的安乐公主远嫁异国,她的心情,原是不好的。这时侯,再加上风寒倾染,多方交煎,就算是小病,也变成大病了。偏偏太皇太后又不愿意因为她这个祖母生重病的事,而使安乐与容若能以孝道为藉口拖延婚事,更何况,秦楚关系如此紧张僵持,事情也万万拖延不得,为免将来秦国公主于祖母重病时出嫁,这样有碍皇家声名的事发生,她又密令太医下药,把自己的病势压了下来。上上下下,竟是瞒得纹丝无缝,就连皇上当时也是半点风声不晓。她年纪大了,有了病不治,反而强行压住,又哪里禁得起这般折腾。眼看着安乐公主离京,心里愁怅伤快,公主告别后,她也哭了几声,便把压住的病势勾起来了。那里楚王一走,这边她就发病。宫里救了几天,到底没救过来。”

纳兰玉一阵头晕目眩,差一点因没站稳而跌倒在地,急忙伸手扶了墙壁,急促的喘息了几声,才略略平复过来,只是想起那总是温和慈祥的微笑,那个曾把他抱于肘上,疼爱纵容的贵妇人,那个曾在满宫流言,世人鄙夷目光中,仿似漫不经心维护他的国母,一时心痛如绞:“皇上,皇上怎么样?”

“那几天皇上连眼也没合一下,整天就是守在太皇太后身旁。他那样从不信神信佛的人,竟让人取了国库的银子,遍拜京中古刹名庙,连夜下令为神佛浇铸金身。他那样峻法苛责之人,第二天,竟是按撩不住,召了承旨大臣来,要拟旨大赦天下,为太皇太后祈福,我称不可因一人而废律法加以谏阻,差点没让他给打死。若不是太皇太后最后醒来劝阻,这时侯,该不知道有多少死囚,得到能逃出生天的好消息呢!他那样冷静理智的人,听得太医说没救的时侯,竟也暴跳如雷,大吼着要诛人九族。

就连纳兰明,说到这些所见所闻,也不免面有不忍之色。他与宁昭有再多心结内争,毕竟这么多年君臣情谊,多少还是有些在的。再加上,当初曾共过生死,历过愚难,值此情境,也不免略有伤悲。

“太皇太后崩逝的时侯,皇上晕过去了,醒来之后,谁敢说太皇太后已逝,谁敢劝他节哀,便被他大声的喝骂、责打。他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连我召集了内阁数名重臣,同去跪叩劝慰,也被拦着不见。只听梅总管说,他一个人守在太皇太后遗体前大半夜,才开始嚎哭,哭到晕死过去,醒过来仍是落泪痛哭。他是皇帝,这样的哭法,既不合规矩,违了礼法,更大伤身子,甚至有损国体。宫里乱了,朝廷里也不成章法,满宫上下,由皇后领着,全跪在慈昭殿那里劝他节哀。”纳兰明苦笑了一下:“我这个宰相自然也逃不了,不管愿不愿,也得领着百官,布衣戴孝,跪于宫门外,以慰帝心。听说,皇上愣是哭了一天一夜,泪尽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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