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我对他是动了情,那些关怀,那些没有设防的话语和肌肤相亲,都已经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假如我一点不喜欢他,这一切都不可能。
可是,我忘不了明宇。
我一直一直,忘不了明宇。
明宇现在在什么样的生活?他在什么地方?他的身边也下雪了吗?
可能他在温暖的大江之南,那里从不下雪,顶多在寒冷的冬夜里落一层霜。
明宇有把扇子,玉骨绢面。
在北地那样的东西略显单薄,但在江南就出奇的合适。
我闭上眼,完全可以想象得到,他执扇轻摇,闲雅逸志的样子。
明宇……
他遥远的让我连一眼也看不到。
甚至,这一生直至终结,大概也再看不到。
119
早上觉得精神困乏,想坐起来的时候,头沈得很,象是灌满了铅,手脚都没力气。
我看一眼窗子,天还没有亮。帐子外头的明烛还燃著,我唤了一声:“来人。”
帐子被轻轻撩起,小陈凑过来问道:“千岁,要起身了麽?”
我用力眨眨眼,看清楚他的脸:“皇上醒了麽?”
他道:“皇上已经在梳洗了,您要现在起身还是再歇一会儿?”
我觉得身上一丝气力也没有,又慢慢靠回枕上:“我再眯会儿……你忙你的去。”
他没退下,反而靠前了一些:“千岁身子不适麽?”
我对他算是格外宽厚的,大约是因爲……他对明宇曾经格外的好过。
他对我不象其他人那样遥远戒惧,手伸到我额上试了一试,脸色不太好看:“您八成是昨天夜里著了凉了。怎麽一点算计也没有,回来的时候袍子靴子都让雪湿了。我去唤医正来……”
我无力的挥一挥手:“不用……上次的药还有,煎一剂来我喝就行了。小小风寒,别又折腾得人尽皆知。”
他鼓著腮,我道:“你是怕别人不知道我病了,巴不得他们来趁我之危?”
他当然也知道,朝里宫里还是处处有眼睛盯著我这里,不太满意的咕哝了一声,唤人又取了床锦被来加盖在我身上,一面下去煎药。
这种入口的东西,他若是能自己来,便不会假手旁人。
总是爲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理由吧。
我闭上眼,觉得身体里象是焐了个火盆,从里向外直烧出来,喉咙干痛,眼睛发涩,全身都没力气。
昨天一直坐到半夜,回来时龙成天已经歇下,幸好如此,小陈守著门,约束其他人不得大惊小怪张罗去找。
还好有他。
我昏昏沈沈,药端来我便喝了,只觉得舌苔很厚,竟然没觉得药有多苦。
吃了药接著睡。喝些热汤药,好好睡一觉,风寒其实算不得什麽。
不过,我近来很少生病,曾经听他说过,内功精湛的人,身体自然有极强的韧性和抗力,要说得风寒,那简直是不太可能的一回事。
许是在雪地里待了太久的关系。
迷迷糊糊听到外头有人说话,似是小陈,还有一个是谁?那个声音……
啊,记起来了。
我哑声说:“小陈,让四王爷进来吧。”
听到他悻悻的从鼻孔出气。这个小子近来被我宠得快要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了。四王爷是什麽人?认真拦他,是拦不住的。
帐子被掀起,小陈拿锦垫靠枕放在我背後,又把被子拼命向上拉。
我半靠半坐,还是觉得头重的很,一阵接一阵的打旋儿似的。定一定神,看他穿著朝服,头戴金冠,勉强笑道:“怎麽你也去上朝了?”
他忽然正经的向我作揖行礼:“皇後,我这是辞行来的。”
我怔了一下,他道:“我适才在朝上已经和皇兄递了请折,後日便出发去漠北。”
我吃了一惊:“和姬慈一起?”
他笑:“不光是爲了他,也是爲了我自己。”
“太後不会答应的。”
他昂首一笑:“我和她说了,她误过我一次,我虚度了二十年光阴。这次我听自己的,不听她的。母後哭了一阵,倒没有说什麽,皇兄虽然不大痛快,可也还是准了。”
我点点头,说道:“我昨天也是盼你有志气些,不过,漠北终究是苦寒艰辛,怕你这样去是吃不消。”
他笑起来,朗朗的神态与昨天的落魄再没半分相同之处:“小姬能受住,我怎麽不能!”
我释然,是,没有吃不了的苦:“你多保重。六王爷早逝已经让太後伤心了,皇上身体也不算好。你再有什麽三长两短,可真要了她的命。”
我记得那个女人看她儿子的眼神。许是上了年纪,也许是几个儿子都不如意,她现在衰老很多,眼光也没有以前锐利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