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网络版三部)(160)

庄上的郎中在里面答话:“回庄主,这位先生早年受过重伤,今日天时阴冷泛潮,所以伤痛复发,倒也不致命。”

我道:“那尽快熬些汤药来。”

郎中道:“是,还请在屋里拢两个火盆,也能稍缓剧痛。”

郎中出来写方子,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转进了屏风之後。

庄天虹躺在榻上,头发披覆遮住了半边脸,脸色青白尽是冷汗,下唇已经咬得破皮渗血,一点腥红在苍白的唇上分外扎眼。

我缓步走近床边,他睁开眼睛,勉强朝我一笑:“惊动庄主……实是抱歉。”

我心头一酸,为那让我倾心过的容颜气韵声音眼神:“实在是我照料不周,先生勿怪。汤药马上便熬了送来,先生再忍一忍。”

他嘴角动了下,却连一个勉强的微笑也没有办法做到。轻轻合上了眼,把脸侧了向里。

我看他的头发拖在枕上,肩膀瘦得只有一把嶙峋的骨头,在单薄的衣衫下清晰可见。他後背隐隐发颤,想是竭力忍痛所致。

心里酸痛如潮汐扑至。

我伸出一掌去轻按在他背上,察觉到他身体一僵,低声说道:“先生请放松,宁莞不才,想试一试替先生驱寒。”

他肩膀向下松了一些。我轻轻闭上眼,真力从掌上送了过去。

他身上瘦且软弱,冷汗已经浸湿了後背的衣衫,身体里的经脉淤塞,阴寒之气果然浓重。

约摸一盏茶时分,我缓缓撤力,缩回手来。

庄天虹短喟一声,慢慢转过头来,柔声说:“天虹残废之躯,又是将死之人,劳庄主耗费真力,教我怎麽过意得去。”

我调过两口气来:“先生现在我庄上做客,宁莞能略尽绵力,也心下宽慰。”

127

他扶著床边坐了起来,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我不敢多看他,把头别向一边:“先生好好休息,回来将药服了。晚上我再过来。”

嘱咐李显好生照看,小陈抢上一步来扶住我手臂:“公子当心。”

我摇摇手:“没什麽要紧的。你去後面看看……他怎麽样了。”

小陈脸上又是焦急又是惊惶,我嘴角动了动:“不要紧的,我现在功力可比当年强多了。”

他松开手,我撑起伞向前院去。

大雨一直没有停,到晚间时仍是倾盆泄落。我望望窗外,把香乳笋汤盛了半碗递给龙成天。

他接过碗去,深深嗅了一记:“好香。”

我说:“是,这是宾州有名的,你多喝几口。”

他尝了一口汤,说道:“你有心事?”

我说:“也没有什麽──你这麽远跑来,朝中的事怎麽办?”

他苦笑:“你当他们能让我好过。你甩手不理,我案上差点没有堆成了山。我还没到,加急的折子已经先我到你庄上了。”他下巴抬起来:“你转头看看。”

我纵然再是心境如灰,看到那边桌子上的情形还是咋舌失笑:“你……哪里是出来散心的呢。”

他说道:“谁说不是……不过皇後在此,应该是不会看朕一人独劳,是不是?”

我挟起条青菜,忍著笑并不急著吃进去:“这个……我可不敢越俎代疱,皇上能人所不能,自当能者多劳。我这会儿还有事,皇上慢慢看吧。”

油纸伞放在廊下,我衣袖轻拂,纸伞轻轻浮起落在掌中。龙成天倚门看著,说道:“你功力如此精进──莫不是吃了什麽灵药至宝,又或是谋了谁家的秘传心法?”

我怔了一下,一笑说:“怎麽不说我是加倍用了功?”

他道:“早些回来,当心路滑。”

我点头道:“你进屋去吧,还这麽多事要办。”

廊下的侍从已然听到动静,打著伞提著灯过来候著。

我穿的只是普通布靴,并不是高底的木屐。走到竹舍的时候,鞋袜已经尽湿,可是并不觉得难受,好象感觉和身体已经切成了两半,看到竹舍里隐隐的灯光,竟然觉得身上发暖。

合起伞,在竹扉上轻叩:“先生睡了麽?”

里面说:“庄主快请进。”

门没有上闩,只是倒扣住。桌上点了明烛,庄天虹坐在一边正欲起身,我忙上前一步接著他:“先生快坐著,身上觉得怎麽样?”

他展颜一笑:“多劳庄主费心,陈年宿疾,每每变天总要发作个一次。这次多亏庄主相助,现在已经没什麽事了。”

我放下心事,看他手中握著那卷诗集,说道:“这事不争於一时,先生养好身体,慢慢再看不迟。”

他道:“闲来无事,在途中车里便睡了许久,这些词写得实在是好,却不知道庄主是从哪里找来?我竟然从未得闻。”

我坐下来,并没有什麽想说的话。只要听他说,就觉得心里平和坦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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