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个身再睡……再醒来时天仍未亮。
唉,早知道这样,当初应该把龙成天那黄金镶宝石的小怀表摸出来。
起来想倒水喝。可是……
我四下里顾盼,一团黑,真真是伸手不见五指。今天又阴天麽?不然窗上应该也有月光才是。
我走了几步,摸了又摸。本该离床只有一步远的桌子呢?
心里悚然一惊。
脚下踏的不是白天所见的青砖地,而是软软的毡毯!
我心里一惊,脚下发软,一下坐倒在地。手摸到床前脚踏上都裹著实锦,一点锋角也没有。
心里隐隐约约的明白,伸手再摸床腿床栏,触手柔软坚实,全是包裹好的。
战战惊惊起来,向左向右向前走了足有十步,仍然摸不到墙,看不到亮。
这根本不是那间客房。
没有门,没有窗,没有家什器物,只有一张床,还包住了所有坚硬可伤人的棱角。
这是什麽地方?从心庄里怎麽会有这麽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又怎有这样一张古怪的床榻?
心里虚晃晃的没有底,张口唤了一声:“有人没有?这什麽地方?有没有人在?”
几声喊完,什麽动静也不闻,这里静的连风声都没有,死寂寂的,象……
象是人装进棺材,埋进了土里的光景。那麽黑,那麽沈,那麽静。
我无力的跌坐在地,忽然身後有人轻轻一声咳嗽:“你醒了?”
我大骇转身,却依然什麽也瞧不见。听声音发自床上,被褥床帷悉簌作响,似是有人坐起身来。
我刚才浑浑噩噩起身找水,……身旁有没有睡著人,我可不知道。
“你……是谁?”
那人轻轻笑了一声:“也难怪你听不出,我大病一场坏了嗓子,声音是与从前不同了。”
声音磁性微哑,语气柔和端正,心里朦胧的觉得有些痛楚,这人是谁呢?
好象在久远的梦境里听过,记不真,也想不明白。
他停了停,轻声唤:“小竟,过来。”
我象是被惊雷当头击下,意识与身体分成了两半,一半动弹不得,一半不得动弹。
他道:“我腿脚不好过不去,你走近些。”
我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不然,这声音,这语气,这种淡淡的温情和调侃的声调,明明已经不在这世上了,怎麽可能再一次听到?
我没出声,他却象是完全明白我心中所想:“我不是鬼,你也不是,我们都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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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心中空空荡荡没有著落,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个走火入魔了的梦境。
明宇他……
我掩住了口,一声也不出。
他轻声道:“我还活著,你很意外是麽?”
何止是……意外。
“为什麽不走近些?”
太黑了……我看不清楚。一切都象被这黑暗隔阻,往事,爱情,快乐,猜疑……什麽也没有剩下给我。
我一无所有,没有方向,置身在这茫然无边的黑暗中。
“小竟,过来。”
我坐在地下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慢慢出声问:“这是,什麽地方?”
“是从心庄的地底,一间暗室。”
我口干喉涩,闭了一下眼,再睁开时仍然是黑暗:“为什麽我在这里?”
他轻声笑:“你在这里,自然是我带你下来的。”
“明宇……你没有,没死……”在说话的人,是我麽?
这麽镇定,这麽云淡风轻……
是我麽?
他声音很低,几乎细不可闻:“我死了,又活转过来的。”
我嗯了一声。
竟然想不出还有什麽话说。
“你说病……是那年的旧伤麽?”
他道:“也已经好了,只是行走不便。”
我垂头不语,手慢慢抚上自己的脸。
一张衰老将朽的脸。
“这里……怎麽这样黑?”我挣扎著站起身来:“有灯烛麽?”
明宇顿了一下,说道:“要灯火做什麽?”
我怔了怔:“也……不做什麽。”
床边有轻轻的响动,他说:“你若不过来,我便过去了。不过我腿还走不得路,你不……想过我身边来?”
我喉头一甜,不知道哪里涌上来的铁锈味道,硬生生又咽了下去。
听到有人活动的动静,衣裳摩擦的声音,分不清是行走的还是别的什麽响动。我抬起脚,慢慢落步,退後,再退後。
不知道退了多远,背脊抵到了墙上。明宇的声音从我刚才站立的那个位置传来:“小竟?”
我手紧紧捣住了嘴,一声不响。
灼热的泪从眼眶滚落,无声的滑过面颊,坠落无声。
明宇,明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