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1671)

“别喊别喊,余兄弟,我不害你……我……我无路可走了,我……”郑健明紧张、惶恐、又狰狞地放开了这位陶瓷厂的工人。是余满塘,五短身材的,根本没有威胁。

“我说你他妈就活该,啥事不能干,干犯法的事?你这投机倒把比挖社会主义墙脚还严重,再往前推几年,非批斗死你。”余满塘训着这个坏分子,怎么说也是大义凛然。

却不料郑健明二话不说,扑通跪下了,痛彻心肺地哭求着:“余兄弟,我是一时糊涂……我不想坐牢,我害怕啊,我爸妈都被抓走了,我媳妇也被带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余满塘被惊得酒醒了一半,这平时趾高气扬根本不把厂里穷工友放眼里的货,他是从来不假言辞的,可人沦落到这地步,又能怎么样,他苦着脸道:“你……你走吧……我,我,我不举报你……要不你去自首吧,总不能自己犯事,让你爸妈扛着啊……你狗日的可把寒梅害苦了,她……她今天才给我们发的结婚喜糖啊……”

“余兄弟,不不,余哥……我求你一件事,帮帮我……帮我照顾寒梅,让她再找个好人家,我可能短时间回不来了……我这儿有块表,你卖了给她……拜托了……告诉我爸妈,我走了,要是有天我能回来,再给您磕个头啊……”郑健明把表捋下来,唯一值钱的东西塞到余满塘手里,余满塘推托着,急切地道:“喂……喂……这不行啊,包庇坏人是犯法滴……哎别啊……你别跪我啊,这不折我寿么?”

郑健明却是不容分说,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转身快步消失在黑暗中……

……

这就是二十六年前那天发生的事,之后,家乡之于他就成了一片空白。

郑健明手抚着左腕,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个撕心裂肺的时刻,很多年后,当他敢尝试着派人去老家看看家里时,带回来的都是噩耗,双亲已经亡故,老房子破败无人打理,早被拆成了公共厕所,时过境迁的,连曾经花前月下的情人也无处可寻了。

于是他慢慢地放下了,慢慢地合上了旧的一页,在那个全新的环境,他有了新的生活。

他从来没有想过,年过半百,还会被几十年前的旧事牵挂,还会在那个遗弃的地方留下一个血脉。

就像他从来没有想过,年过半百,还要为几十年前的风流偿债一般,他觉得自己有点无颜见人。

“郑老板,到了。”司机道。

车停了,在距深圳十公里的太阳岛别墅区,一幢红色的连体别墅,巨大的铁艺门,院子里围着一个小小的游泳池子,他知道内地的房价,他估摸着,就自己购置这地方,都应该考虑一下。真想不到,她一个女人,是如何走到这个位置的。

对了,要见的是南方纸业的女总裁,冯苑美。

助理兼司机却敲门了,是乘的清晨的航班,此时刚过七时,应该在家,他让助理拿着名片去敲门,从车窗上看到有保安看着,在步话里通知着,等了好久,助理返回来了,隔着车窗难堪地告诉他:“郑老板……冯总,他不想见您,让您别来打扰她。”

“这样,把这个递给保安,让他送进去,如果不见,我们就走吧。”郑健明递出来的笔记本、照片。

东西递进去了,大户人家,主人没那么好见的,不过这好像例外了,很快便见到了,一位尚穿着睡袍的中年妇人,匆匆从门厅跑出来,尽管微微发福、尽管容颜已老,郑健明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匆匆奔向门口,看到来车时却踌躇了,眼睛像惊恐、像难堪、像憎恶,郑健明下车,远远地迎上了出门徐徐而来的冯苑美,相隔二十六载,两个人都老了。

“是真的吗?我走的时候,你已经有了身孕?”郑健明郑重地问。

冯苑美一瞬间抽泣了一声,然后甩手,狠狠地、咬牙切齿地给了郑健明一个响亮的耳光,她咬下嘴唇泛着失血的白色,似乎在压抑着一种极度的愤恨。

“看来,是真的。”郑健明捂着脸,讪讪道。

这就是真相,当真相摆在面前时,失联二十余载的两位,唯余尴尬……

……

同样在这个清晨,一辆警车呼啸着出了小区,接走了睡眼蒙眬的余罪,刚起床,还打着哈欠,都没来得及洗漱,又叼着根烟抽上了。

“少抽点,你媳妇就不管你啊。”驾车的肖梦琪斥了句。

“幸亏你不是我媳妇。”余罪抽着,摁开了车窗。

肖梦琪没答理他,只是车驶得更快点,事发紧急,她是刚得到的消息,那个疑似在业主维权事件中组织打砸的大鼻豆,嫌疑人毕福生,居然被三大队找到了,从邻省平度市抓捕回来的,得到消息,肖梦琪就找余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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