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1705)

“不是他,而是你。”余罪道。

“是我?”郑健明愕然,不解地看着余罪。

半晌,余罪慢慢地道:“我小的时候,汾西街上有个疯婆子,每天都在大街上喊着,我的儿啊,你回来了!我的儿啊,你回来了……”

郑健明像被揭了疮疤,一下子木然坐正了。

“那时候我还小,什么都不懂,每每遇见这个疯婆子,我爸总会拣上两个水果,让我给她送去,我不肯,他就扇了两巴掌……我那时候很生气,他给我吃的都是虫咬有洞的水果,可给那疯婆子送的,却是好果子……直到有一天她死了。”余罪道。

郑健明两眼慢慢地空洞了,表情僵便,面容悲戚。

“是年三十死的你知道吗?最早是我爸发现的,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每年我爸都会带着我,给那疯婆子送碗饺子去……不独是过年,天阴下雨,我爸给她补漏房去;天寒地冻,我爸一准会先给她家送点煤块去……不光是这些,他还逼着我叫那疯婆子奶奶,我很生气,干嘛要对个疯婆子那么好,还叫他奶奶……”余罪说着,慢慢的眼睛也变成了悲戚之色,话锋一转,好遗憾地道:“不久前才知道,她就是我的奶奶!”

郑健明号啕一声,泪如泉涌,他低着头,拭着泪,不能自已。

“那时候的犯罪殃及的是全家,你父亲,我的爷爷,他受不了冷言菲语,你逃亡后不久就不在了;你母亲,我的奶奶,精神失常了,她一直以为,我爸就是她儿子,我就是她孙子……而认识我们父子俩的人,都觉得我们是一对傻子……也是后来我才知道,我那个傻老爸,不敢讲出实情,又不忍看着老人遭罪,所以就一直干着傻事,连奶奶下葬的棺材板,都是他请那帮子穷哥们凑钱钉的……”余罪道,说着时已经两眼湿润,当说出来时,心里为之一轻,孰轻孰重,二十年的称量,从未变过。

郑健明心痛如绞地抽泣着,他摆摆手,示意着余罪别说了,连连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当心情稍平复的时候,郑健明拭着泪,抿抿嘴,他郑重地向余罪说着:“你和你养父做的一切,都到得到回报的……对不起。”

“这个不用,这是我爸的选择,我觉得他是个爷们。”余罪道,反问着:“郑老板,你给了我一个选择,让我拿现在的生活去换一个更好的未来……我也给你一个选择,如果用你现在所有的一切,去挽回你心中的遗憾,去换回二十年前的生活,你愿意吗?”

“我明白了,没有人能取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郑健明喃喃道。

“对,是父亲在儿子心里的位置,我是坐在他的板车上长大的,天热的时候,他就铺着大衣,把我塞车下乘凉;天冷的时候,他就把我裹在怀里取暖。我活这么大,有两件自豪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余罪问。

“是什么?”郑健明机械地道。

“一件是我有个好爸爸,第二件是,我爸怕我学坏,送我当了警察。”余罪道,他抚着警服,郑健明陡然明白,其实在走进这里的那一刻起,答案就已经明显了。

似乎没有想到遭受如此巨大的打击,郑健明无言以对,木然地看着这一对。

余罪轻轻地起身,带着老婆,慢慢地退出了,再回头时,他看到了郑健明痛苦地击着自己的脑袋,那一刻,他显得很冷淡,提醒了一句道:“我还有一句话。”

“什么?”郑健明像抓到了救命稻草,期待地看着余罪。

“你和宋星月有生意往来?”余罪问。

郑健明愕然一下,随即掩饰道:“生意上的事,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那就好,我的想法也一样,她生意上的事,我也不想你牵扯进去,她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余罪道,在郑健明愕然的眼光中,轻轻地掩上了门,没有一丝留恋。

缺少了期待中的惊喜啊,好像林宇婧很惋惜,在电梯里,余罪看看老婆,出电梯时候问:“喂,你怎么了?不会是心疼那对玉镯子吧?”

“你死去吧你,我有那么不堪?”林宇婧道。

“那你表情好像不对。”余罪道。

“当然不对了,最自豪的事居然没有我?”林宇婧貌似真的生气了。

“啧,这人,你警衔比我高、工资比我高、职务比我高、个子都比我高……能自豪吗?你是我最大的自卑啊。”余罪强调。

“也是啊,和我站一块,你想自豪都难。”林宇婧噗哧笑了,一换手势,胳膊挽圈,让余罪挽着,余罪貌似小鸟依人状靠着道:“老婆,我可把个有钱的爸打发了,以后过日子,全靠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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