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517)

其实天机早露出裤底来了,二、小、人,三字一合,恰是“余”字。

全乡姓余的,除了一个买回来的婆娘,就剩一个人了。派出所所长:余罪!

这个天机和余所长消极怠工,久无进展的情况一结合,便即滋生出了新的传言:全乡丢牛都是犯小人犯的,俩小人,加起来是“余”字,小人就是派出所那姓余的!

因为对乡警的不满,因为对被偷的怨恨,慢慢地积蓄着,快到爆发的时候了,这个话没多久便传回了王镔的耳朵,连他也开始犯愁了。

……

腊月二十七,距离第一起偷牛案案发第八天后,这一天天气还在阴着,不过匆匆赶路的指导员王镔脸色比天气还要阴晦。道听途说了这些没头没脑的传言,别人当笑话,可他识得厉害。对于这个愚昧的地方他从来都是又爱又恨,那些淳朴的有时候接近愚昧的群众,什么事也干得出来。

他任上就经历过很多,曾经有对偷情的,被族长带人砸死在床上,全乡都认为这败门风的货死得活该,这事连告发的都没有。县局刑警大队曾经试图介入,不过被村里人轰走了。最近发生的纵火案就因为当时的派出所所长迫于上级压力,下令抓了村里烧麦茬的老百姓,一夜之间民愤四起,本来不烧麦茬都开始烧了,直到把火点到乡政府背后,撤了乡长和派出所所长这事才算揭过了。

作为老百姓他不缺胆气,可作为警察,他却没有底气,他知道,这件事如果不闻不问也便罢了,可现在已经向村里夸下海口,回头却这样消极处理,他知道要面对的,最轻恐怕也是村人围攻的口水了。

匆匆地到了所里,进门时,他回头看到了一抹淡淡的晕色,那是被云雾遮住的太阳,这持续多日的阴雪天气也该结束了。一进门,他愣了下,东厢房乡警们正忙碌着做晚饭,这些天城里来的董韶军和大伙厮混得很熟了,正帮忙吹着火,让他意外的是余所长,此时正拉着办公椅子,盘着腿,坐在当院,把玩着硬币。

那硬币玩得即便王镔这个外行也觉得叹为观止,在左手的手心里,右手一拍,飞起来了,落下来时,却在右手的手背上旋转,待旋转的力道使尽,他的右手撑平了,硬币慢慢地倒立定住了……不是定住了,而是移动得很缓慢。缓慢的滚向中指指尖,从右手中指指尖、滚到左手中指指尖,再慢慢地滚向手腕,在接近手腕的时候,右手从左手下方一垫一拍,硬币高高的飞起来了,他不是伸手去接,而是伸着一根中指去接……一接,手微微动着,化去了硬币下落的力道,硬币于是像粘在他指尖上一样,他慢慢地缩回了中指,硬币骤然松开,像解放了束缚,在指缝间来回翻滚……

“呵呵……你可真有心思玩啊。”王镔哭笑不得地看着。

“玩就是一种生活态度,要没有玩好的心态,这地方我估计谁也呆不下去。”余罪笑着道。眼未视指导员,他说着,一旁看得早已非常神往的李逸风接口道:“对,还要吃呢。”

王镔一瞪眼,李逸风吓得一缩脖子,吱溜一声跑了,刚出院门,啊哟吓了一跳,那只大白狗奔过来了,他尖叫一声,返回来了。不料那狗儿今天表现得很温顺,汪汪一叫,随即缩到了一个人的身后。哎哟,大伙儿定睛一看,居然是张猛兄弟,他弯下腰抚着狗脑袋,那狗温顺地舔舔他,他喊了句让董韶军扔根骨头来,董韶军从锅里夹了根一扔,那狗儿叼着,老老实实吃上了。李逸风大惊失色,亦步亦趋地走到不远处,凛然问着张猛道:“猛哥,这……这是虎妞家那狗?”

“对,我刚从她那儿回来,它叫大白。”张猛得瑟着道,不过听说李逸风一直在追虎妞,他一直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的感觉。

“哇塞,你太拽了。”李逸风根本没往那地方想,竖着大拇指崇拜地道:“母狗都被你征服啦。”

众人一愣,旋即狂笑四起,张猛脸一红,追着狗少打上了。狗少嬉皮笑脸躲着,那贱样连大白狗都不忍看,掉头跑了。众乡警个个指指点点,有小声说虎妞和张猛绯闻的,有同情狗少的,要不是指导员在场,早乱起来了。

摊上这么一个团队,指导员王镔这气可真不打一处来了,他正要和余罪说话,又愣了下,他看到了,余罪虽然在笑着,可他的手非常平稳,硬币仍然在他的手背上缓缓地移动着,稳稳地停在了手背中央。王镔叹了口气问着:“余所长,你还想玩到什么时候,非要等到全村人哄到门上质问?”

“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他们把丢牛怪罪到警察身上,就像把穷归咎到命上一样。如果他们非那样做,我也没办法,大不了像前几任所长被扫地出门而已。”余罪笑着道,很坦然,似乎预知到了那个可能非常严重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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