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罪(738)

制止了乡警的胡扯,分配着轮班休息的安排,从吃饭到上厕所每个步骤都安排好了,三个原则:不许接触金属物件;不许离开在场人视线;不许和押解人员以外的其他人发生接触。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对于嫌疑人那些稀里古怪的法门,袁亮还是有所涉猎的。

不久就试验了一回,武小磊叫着要上厕所,楼道里两头堵了四位,厕所门口守了两位,别说想跑了,戴着两重铐子,裤子都系不利索。

或许是对于未来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缘故,这个在追捕时几乎把余罪溺背气的嫌疑人,此时显得像一具行尸走肉,第一天你给他端饭,他就吃;问他上厕所,他就上,剩下的时候,就被铐在下铺上,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是打盹还是发呆。

一天一夜之后,连押解的人员也觉得,袁队有点危言耸听了,毕竟是个黑车司机,不是飙车悍匪嘛。

随着列车的行进,景物开始有了很大的变化,上海满目的青绿渐渐地变成了北方的绿中带着枯黄,一眨眼,从仲夏就到了秋天,长长的两个月追捕,现在让袁亮回想,有点感慨万千了,他总想瞅个时间和余罪聊聊,那天跳进污水河里,出来直打了两天点滴,直到现在吃饭时候还在呕,对此他有点歉意,也许,该跟着余罪的自负走,那样现场就不止是几个没有抓捕经验的乡警了。

第二日中午,轮班吃饭开始的时候,他跟着余罪,直进了隔着两条甬道的餐车,没像往常叫盒饭,叫着余罪,坐到餐车上,点了两个小菜,还要了瓶啤酒,余罪笑着道:“怎么了袁队?你带头违规啊,押解期间不能喝酒。”

“拉倒吧,你还是个守规矩的人吗?”袁亮道,给他斟了杯,直道着:“对不起啊,那两天该跟着你,否则不至于这样了。”

说着看看余罪胳膊上的伤处,被铐子拧得,脸上的青肿刚消,好在他不是很帅的样子,否则真要破相了。余罪笑了笑,把衣服往下拉了拉,遮住了伤口,生怕别人窥到一般,袁亮异样地问着:“你这两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余罪故作不知地道。

“老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的,而且表情这么严肃,我还是愿意看你贼头贼笑那样子。”袁亮道。

“袁队呐,谁要喝上一肚子那玩意,也没有说话欲望呐。”余罪道,舒了一口气,他现在回忆不起当时是怎么想的,好像没想,直接扑通就跳进去了。

他自认为,自己一直就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像狗熊和张猛那俩单细胞动物往火坑里跳的事,他绝对不会去干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干出来了。

“不光是那个吧?”袁亮问,他知道仍然是这个案子,千辛万苦,一言难尽。

“这家伙一点悔罪表现也没有啊。”余罪道,找到的人,和他想像中大相径庭,他有点不相信,那么一对慈眉善目的老人,养出这么个畜生来,明知道是警察,还把他往死里摁。他现在想起来都有点后怕。

“我抓这么多年人了,还真没怎么见诚心悔罪的。谁都不会心甘情愿被抓的,这是本能。”袁亮道,以他的抓捕经验,别说这种有可能牢底坐穿的罪行,就是小偷小摸也得给你厮打好一阵子。他看余罪脸上失望,又补充着:“你在纠结是不是把实情上报?咱们的措辞,可能影响对他的判决。”

余罪点了点头,确实有点纠结,这和当初所想,相差太远,他道:“再等等看吧,争取让他主动说话……这种积案,态度很重要。”

“态度?都不可能会好了。”袁亮道,筷子点点和余罪讲着:“我估计他就不认为有错,本来就是直脾气,隐姓埋名压抑了十几年,抓他归案,一下子全爆发出来了,现在恐怕也要视咱们为敌了呀。一天一夜都没说什么话了。”

“这是绝望了,可绝望救不了他。”余罪道,他很有体会,他知道在怨气被压制到极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就像他,在监狱里都敢豁出去差点勒死牢头,那一股子血气之勇是男人与生俱来的,与职业无关。

“你是指……可他不悔罪又能怎么样?别人可以适合于追诉期,他可不行,命案必须有人负责。”袁亮道。

“我不是指这个呀。”余罪道,若有所思,以袁亮根本听不懂的口吻道:“我是指啊,活在愤怒中,只会要了他的命,即便这里不会,将来在劳改场上也会。”

“他要是自寻死路,那就和我们无关了。”袁亮道,这是一个警察的职守问题,抓捕,可不是为了渡化这些执迷不悟的人。

“是啊,我也是这样想的。可那样的话我抓他还有什么意义?等着他有一天自寻死路就行了。”余罪道,他回味着,那状似拼命的逃跑,那形似疯癫的反抗,这些都昭示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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