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1021)

简短的寒暄过后,明慧便说道:“你虽是侯府千金,尚未剃度,侯府又送了两个仆妇过来服侍,可若单单是念佛抄经,于身心无益。这寺后除了几亩菜地之外,还有一块小花圃,如若你愿意,就交给你照料可好?”

听到是这么一件事,陈汐顿时愕然。仔仔细细想了想,她看了看水葱似的双手,随即就抬起头来:“多谢庵主一片苦心,那花圃就交给我吧。”

“花圃里有腊梅,有红梅,都是过段时节就会开的,虽说天冷,可你也不妨多多用心照料,如此等到花开的时候,和你在侯府中拥裘赏雪赏梅又大有不同。”说完这话,明慧合十颔首,也不等陈汐开口就径直转身出了门去。屋檐下的一个中年尼姑慌忙迎上前来,还来不及开口,明慧就淡淡地说道:“我已经对她说了。虽说她是侯府千金,可既然想出家,就该把有些杂念都抛在脑后,否则到这佛门清净之地来作甚?”

“庵主说的是。”那身材微胖的中年尼姑连声应是,但随即又陪笑道,“庵主您向来不屑交接权贵,又不让人上那些豪门化缘,单靠那几亩地和少得可怜的进项,实在是在外城难以过下去。阳宁侯府每月送来那二十两,如此上下都能过得,而且看那位五小姐并不是骄狂任性的人,那片花圃交给她不会有错的。”

“我只是不喜欢那些豪门居高临下的嘴脸……好在陈五小姐人确实还好,但愿她能解开心结。”明慧捻动佛珠念了一声佛,往前徐徐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却是沉声吩咐道,“只那花圃靠近后门,出去就是那条斜街,你记得吩咐人小心门户,不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是是是。”

陈汐向来不是温吞水的性子,明慧既然说了花圃的事,她便带着陪过来的一个仆妇到后头去查看。因是听过那几个小丫头的哭诉,她此番特意只选了两个没了丈夫的中年仆妇过来,耳根反而得了清净。这会儿见着那一株枝干弯弯曲曲的老梅,她不禁油然而生喜爱,自是拉着那懂得些园丁之术的仆妇东问西问,折腾了一下午方才满头大汗地回来。

多了一桩挂心的事情,她顿时连每日早课晚课都精神奕奕,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多了。庵主明慧看在眼里,心里自也高兴,又因为那掌管伙房的尼姑三番两次说话,她便渐渐吩咐但凡陈汐去了后头花圃,别人就回避一些。于是,乐得清静的陈汐几乎是一整天都泡在那儿,也不理会手经常冻得发僵,十指更因为花锄而磨出了不少水泡。

这一日上午,她打发了两个显然有些提不起精神的仆妇,自己和平常一样在花圃中忙碌,可不多时就气喘吁吁靠在了那株老梅上休息。那顶在背上的虬结如今她都已经习惯了,靠着靠着,她突然一时起意,竟是半眯着眼睛一字一句吟起了儿时学过的那首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突如其来接上的下两句诗顿时让陈汐心神巨震,她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看去,见是这些天一直都紧闭不曾开过的后门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下了门闩,此时正虚掩着,而距离自己没几步远的地方,赫然站着一个身披轻裘的年轻人,尽管那模样她并不是十分熟悉,但她却记得自己一定是见过的!在惊恐中反反复复搜寻了一番记忆之后,她的脸色顿时更白了。

“你……你……”

“这凌霜红梅四个字用在陈五小姐身上,确实是最贴切不过。”

尽管对方笑得温文,话里话外却满是赞誉,陈汐却生不出一丝一毫的高兴来,心底惊惧更甚。直到指甲因为紧握拳头而深深陷入了手心中,那种尖锐的刺痛感一阵阵袭来,她方才勉强镇定了心神,但嗓子却不可避免地多了几分沙哑。

“晋王殿下到光华庵这种尼僧清修之地来,不止有何贵干?”

“本王只是一时起意经过这儿,得知五小姐在这儿清修,所以来探望探望你。”晋王仿佛根本不在意陈汐那种反应,不动声色地又上前了一步,“怪不得当初阳宁侯对我提起此事的时候,满脸的惋惜和愤恨,任凭是谁,如此出色的千金却落得要遁入空门的下场,做父亲的都免不了会恼羞成怒。听说襄阳伯家那些亲戚闹得很不像样,所以阳宁侯打算上书,请皇上以断了直系为由收回襄阳伯爵位,也给已故襄阳伯一个追封。”

陈汐已经打定了破釜沉舟的主意,倘若晋王有什么不轨举动,她就是拼着性命名声都不要也要大声嚷嚷开去,然而,此时此刻听到这样的话,她却几乎觉得一颗心都完全冰冻了起来。怪不得父亲会一回来就把她送出府,怪不得父亲甚至宁可去忙活六娘的婚事,而把她撂在一边,原来,他早就有更好的打算,更深的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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