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1108)

乾清宫的消息就没有能瞒过他的,果然,皇帝能出席这正旦大朝已经是勉为其难。

这行过礼之后便是传新年制。传制官之后由东门出,至丹陛东向立,不过是和往年一模一样的“履端之庆,与卿等同之”,仅此而已。如是又是一番俯伏行礼,只却多了山呼一节,就只见百官拱手加额,就只听一声一声的万岁万岁万万岁声如海啸一般响起,再加上一旁教坊司乐工以及天策卫金吾卫校尉的应和,整个偌大的紫禁城仿佛都能听到这声音。

直到这繁复却又不能省去的礼仪完成之后,这才迎来了这一日正旦大朝真正的重头戏。然而,当锡兰、满刺加等国使节一一朝贺上贡之后,当御座上的天子见到那一前一后两个和本国人形貌无异的使节时,却没有如之前让一旁的赞礼官宣制问什么尔国王安否,而是就这么轻咳一声问道:“尔国叛乱可已经平定了?”

此话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大殿中更是鸦雀无声,仿佛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众目睽睽之下,走在前面的倭国使臣却没有就势跪拜,而是昂首答道:“回禀皇帝陛下,不过是三五跳梁小丑,弹指间便可令其灰飞烟灭。”

“据说尔国国王已经政不出内宫,策出于臣下,这还只是三五跳梁小丑而已?”御座上的皇帝人虽纹丝不动,但脸上却露出了嘲弄的表情,“而且,打劫朝鲜使臣回国的船队,扣留朕护送使团回国的使节,兼且更是挑唆朝鲜内乱,如此狂妄大胆的行径,尔国尚敢派人来朝?如此不臣之弹丸小国,朕也懒得多说废话,回去洗干净等着吧!”

尽管皇帝昔日壮年时,哪怕在常朝上也往往有出口惊人之举,但如今已经过了知天命的时节,自然少有这般锋芒毕露的时候。因而,这淡淡地一句洗干净等着,满殿上下自是大惊失色,而那些在殿外等着不明就里的低品官们,有心伸长了脖子看热闹,奈何官卑职小,既看不到那高高的奉天殿里景象如何,也听不到里头使节朝贡情形如何,只能在外头干着急。

皇帝突然说出这种话,倭国使节自是措手不及,旁边的文武重臣自然也是措不及防。只是相比眉头紧锁的首辅宋一鸣,次辅杜微方就站了出来,冲着那边呆若木鸡的赞礼官喝道:“陛下已经有旨,尔还不快宣?”

那赞礼官吃这一喝,方才立时如梦初醒,冲着那倭国使节大声说道:“皇帝陛下有旨,倭国不臣,当以天兵讨伐,尔使者立退!”

眼见两个校尉敏捷地入了大殿架起人就往外拖,刚刚落后一步的朝鲜使臣金从旭不禁大吃一惊。他不安地看了一眼那九重御座上的天朝皇帝,立时谨慎地按照此前在会同馆中习练的礼仪行礼拜见,末了最后一次时却没有就势起身,而是俯伏在地说道:“臣朝鲜礼曹判书金从旭,奉王命使天朝。前国中国王不肖,收容海上巨盗,抗拒天朝敕命,幸得天朝出兵,由是国中上下万众一心,终得废黜昏君……”

关于朝鲜之事,哪怕是身在奉天殿内的文武大臣,也多半只知道镇东侯率军进击的情形,根本不知道这弹丸小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因而,当这金从旭絮絮叨叨颠来倒去的请罪之语被众人本能地忽略了过去,相反那些废黜主君的经过反而成了重中之重。当金从旭说前国王李氏万朱被废后自缢于偏殿,大臣们面面相觑的同时,都没注意到宋一鸣那紧锁的眉头。

皇帝刚刚因为倭国使臣的只言片语而语出惊人,但此时此刻的耐心却仿佛很好,直到金从旭把话说完,他才淡淡地说:“除恶务尽,你如今说请罪,前朝附逆的那些余孽真的都已经斩草除根了?”

“回禀皇帝陛下,千真万确……”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皇帝就突然冷笑了起来:“既如此,这倭国和朝鲜刺客缘何竟是在朕的京城横行,甚至还一举行刺了阳宁侯?”

倘若说先前皇帝的那句话只是让一众大臣为之大吃一惊,那么,此时此刻,那大殿上的一张张脸就仿佛瞬间凝固了。尤其是内阁首辅宋一鸣,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用目光看着皇帝身边那些太监宫女,见这些人同样是一个个大惊失色,他顿时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杜微方和张文翰。然而,杜微方一如往常,从那脸色上丝毫看不出端倪,而张文翰则是若有所思地蹙了蹙眉,随即仿佛有所察觉似的侧头看了看他,又轻轻点了点头。

“元辅大人,看来你不用操心了,皇上已经胸有成竹。”

要搁在平日,宋一鸣自然无所谓,可今天这时候突然出现这样的插曲,无疑意味着皇帝已经知道了阳宁侯陈瑛遇刺的消息,因而他哪能不操心?见那俯伏在地的朝鲜使臣一下子抬起头来,脸上先是疑惑,继而则是惶恐万分,他不禁看了看下头的其他人。果然,当即就有人出列说道:“陛下,阳宁侯遇刺之事尚未有定论,未必是朝鲜或倭国刺客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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