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111)

“罢了罢了,我懒得听这些,走一趟就是了!”

罗旭一个挺身坐起身来,随手指了个房里的丫头,比划了一个数字,那丫头立刻心领神会,不一会儿就捧出了一套干净衣裳来。换号了之后,他就跟着听琴出了屋子,一路上照旧又是闲庭漫步,等到了香茗馆的时候,他才进院门就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怒喝。

“那个孽障还没来?”

听琴脸色微变,罗旭却仍是不紧不慢。见正房门口一个小丫头打起了帘笼,他便微微颔首,随即才跨过了门槛,又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上前见过了父亲母亲,最后才朝罗姨娘施了个礼。见这位姑姑配饰虽比平日奢华娇艳了几分,但仍是松花配桃红,并没有着大红,他心里一笑,随即才规规矩矩地在末位坐了下来。

上首的威国公罗明远狠狠瞪了儿子一眼,这才看着堂妹说道:“之前我忙着朝中的事情,毕竟新官上任,所有门头都得熟悉起来,所以也顾不上你这头。这婚事是我答应过的,自然作数,如今你家那位既然已经承袭了阳宁侯,咱们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林夫人一直手持佛珠默然坐在一边,但这时候见罗姨娘面有得色,终于就忍不住了,不等罗明远说完就重重咳嗽了一声,随即似笑非笑地说:“门当户对是不假,只是三姑奶奶这事情做的……怕是要被人说闲话。要说婚事,总得是两边的长辈出面,就算阳宁侯太夫人袖手不理此事,还有阳宁侯和夫人,如今阳宁侯在外未归,这夫人总是在的。姑奶奶如今有了诰命,行事就更不能让人挑了错处,你说是不是?”

罗姨娘先头就在大嫂这儿吃了哑巴亏,此时见堂兄出面,大嫂仍然死不松口,她顿时心生气恼,正要开口说话时,却不料对面的罗旭突然站起身对她歉然一揖,随即又看着罗明远说:“父亲,我今儿个出去,正巧遇见了一桩要紧的事情。虽说眼下三姑母在,但那事情耽搁不得,可否容我先禀报了?”

妻子摆明了是不乐意,罗姨娘却又楚楚可怜再三恳请,罗明远本来就有些心烦意乱,毕竟,他在外是封疆大吏,不但管着云南军务,就连政务也事无巨细需得报他知晓,可回到京师却是处处大佬处处掣肘。这会儿听罗旭这么说,他看了罗姨娘一眼,微微颔首就站起身来往东次间去了,罗旭这才冲母亲打了个眼色,又急忙恭敬地跟在了后头。

午间,信心满满出了门去的罗姨娘又是面色阴沉地回了阳宁侯府。虽不至于再次迁怒下人,可等到进了翠柳居自己住的后罩房之后,她到了里间就劈手砸了炕桌上的一个瓷盏,随即将一个好端端的引枕硬生生撕扯了开来,面上竟是露出了几许疯狂的恨意。及至得知今天苏家老太太来过,蓼香院闹得不可开交,她顿时心中一凛,慌忙出了门去。

罗姨娘回家后是什么光景,罗旭自然不会去管,暂时说服了父亲的他总算松了一口大气,于是在母亲面前哄了好一阵子,最后撂下一句不在家吃晚饭就匆匆离开了家。这一回和早上不同,他只带了两个随从小厮,走的又是后门,自然没引来什么人的关注。

尽管京师有夜禁,但对于真正的权贵富人来说,消遣的地方容易找,回来的时候也不用考虑什么犯夜。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只要打点到位了,夜里遇上也会熟视无睹,真正的贵人甚至还能得到护送,因而这夜禁两个字只是对寻常百姓而言。

眼下已经是黄昏时分,罗旭带着两个随从风驰电掣地拐进了朝阳门大街旁边的一条胡同,立时听到了一阵丝竹管弦的声音。再往前走,就只见一座座小楼门前大红灯笼高高挂,迎门的全都是些衣着体面的小厮,见着他无不是笑脸招呼,大公子长大公子短的好不热闹。而他虽是挂着招牌式的懒散笑容,却是一处不停,直到胡同深处一座不甚起眼的二层小楼前,方才在下马石前下了马。

这里便是京师有名的勾阑胡同了。唐宋之时官员出入青楼楚馆,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传世名篇,到了本朝太祖的时候,虽是一度禁绝了这等行当,但正如某个后世一样禁得了明面禁不了暗处,时隔百多年,整个京师也有了三四处如这勾阑胡同一般的销金窟,只内城的就只这儿一处。别看那一座座院子并不起眼,内中却别有洞天,迎来送往的全是达官显贵。

罗旭一进门就把两个小厮全都留在了外头,随即熟门熟路地穿堂入室,经过一个挂着好些灯笼的精致花园,这才到了一座小楼前。推门进去,他便看到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一个人。那人左手拿酒杯,右手持笔,正自得其乐地低头描绘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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