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210)

由于楼上的主人和下人都在全神贯注地听戏,竟是没什么人察觉到陈瑛的到来,因而朱氏听到陈冰这一声好字,竟也不以为忤,兴高采烈地点点头道:“果然是好,赏!”

下头的媳妇早就预备好了赏钱,只原本是想着今日戏演完之后再赏,不料如今楼上就传来了一声赏字,一时间忙不迭地封了大串赏钱出去。此时已经是一连演了四出戏,朱氏亦有些疲累了,就在一旁陈冰的搀扶下站起身,结果一扭头就看见了陈瑛。见其上前来毕恭毕敬地行礼,朱氏眼神一闪,随即就点了点头。

“在衙门一住就是十几天,今天既是回来了,就趁着冰儿的生辰,好好松乏松乏。”

“是,多谢老太太体恤。”陈瑛又躬了躬身子,这才看了一眼陈冰,“只是我也着实是忙得糊涂了,竟忘记今天还是冰儿的生辰。好在刚刚我还带回来几篓茯苓霜,原是孝敬老太太的,顺带匀一篓给冰儿就是了。”

“你有心就好。”

陈瑛一回来便东风压倒西风,这是侯府上下都知道的事,但陈冰却毕竟只是道听途说,压根不曾见识过那会儿针尖对麦芒的光景,此刻见这位三叔在老太太面前恭顺有礼,心想这家里做主的还是老太太,便笑着谢过了,又殷勤地扶着朱氏去净房。

等到出来,略有些倦了的朱氏便吩咐下头的戏等上一会再演,让陈冰扶着到东屋暖榻上坐着歇息,刚端起绿萼送上来的玫瑰露用了半盏,她就听到外头传来一声三老爷,紧跟着,那厚厚的帘子就掀了开来,竟是陈瑛又进了屋子来。

她最初听人说在衙门过了半个月的陈瑛今天要回来,不过是有些诧异,刚刚见着人也只觉得心里有些不畅快,可此时却终于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怎么,你今天回来,还另外有事要对我说?”

陈瑛微微一笑,瞥了陈冰一眼,这才点点头道:“是,本来今晚我还当在左军都督府当值的,但因为得了几个消息,所以不得不急急忙忙赶了回来。一来是东昌侯府的事,东昌侯的事情据说是有定论了,以罪大恶极,削爵禁锢,毁东昌侯世侯诰券。”

尽管这是早就料到的事,但朱氏原本心情极好,又看了几出热热闹闹的戏,欢声笑语正在乐呵的时候,陡然之间听到这样一个消息,脸上一下子僵了。而她身边刚刚还满面笑容的陈冰则更是大为震惊,失声惊呼道:“这怎么可能!要是这样,悠哥哥岂不是承不了爵了?”

“何止是承不了爵。”陈瑛加重了语气,一字一句地说,“东昌侯削爵禁锢,东昌侯一家自然也是要籍没为民的。东昌侯世子虽是温润公子,可终究是没遇着过事情,也不知道能否把家里的大梁撑起来。再说,早年东昌侯承爵之后,得罪的人可不少,若是有人趁机发难,那一家人兴许连京城都未必呆得住……毕竟两家是世交,想来老太太总不会袖手不管,郑妈妈大概出去奔走了吧?”

看着陈瑛那张惋惜中带着沉痛的脸,朱氏恨不得拿起旁边那半盏玫瑰露就劈手砸将出去,可还是硬生生忍住了。然而,一旁的陈冰偏是慌乱之下要站起身,结果脚下一个不稳,又径直重重坐回了暖榻上。吃那力道一震,朱氏终于是恼将上来,冲着陈冰厉声喝道:“好了,别在这儿碍眼,出去看你的戏!”

尽管陈冰深恨东昌侯府当初袖手旁观,可她对于世子金从悠却是从小心存好感,这会儿自是魂不守舍,听到朱氏这句话之后更是如遭雷击,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就咬牙踉踉跄跄往外走。可还没到外头,她就听到背后传来了朱氏的声音。

“出去之后别这么脸色煞白的,这是你的生辰,别让人看笑话!绿萼,你扶着你二小姐出去,看到澜儿吩咐一声,让她去取我的苏合香酒来!”

等到绿萼上前扶着陈冰出去了,朱氏才看着陈瑛,脸上淡淡地说:“东昌侯府和咱们府里确是世交,要说也沾亲,但金亮做出那样伤天害理的事情,国法天理都是不容,再说我一个女人,又怎么干涉得了朝堂大事?顶多是等到圣裁下来,帮他的妻儿一把也就尽了人情。”

“老太太果然是深明大义。”陈瑛早就知道朱氏大约会这么回答,因而不过心底哂然一笑,随即就压低了声音说,“可东昌侯金亮毕竟脓包势,为了求脱罪,他在锦衣卫诏狱中很是说了一番鬼话,甚至还把老太太您牵扯了进去。他说,早年往塞外私市那批茶叶的本钱就是您出的,后来获利丰厚,您也分到了一份……”

“他这是胡说八道!”朱氏惊怒交加,旋即狠狠瞪着陈瑛,“你不用拿这些唬我,皇上绝非轻信之人,绝不会因为一个罪臣的胡言乱语就疑心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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