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543)

“都这时候了你还装蒜!”马夫人再也顾不得这是在朱氏面前,霍然起身,声音异常尖厉,“要不是杨进周和汝宁伯府有仇,支使了御史诬告,汝宁伯怎会下狱!别以为仗着皇上宠信就能任意兴风作浪,这老天都是有眼的!”

“二婶说得没错,老天确实有眼!”陈澜面色丝毫不变,只嘴角微微往上勾了勾,“只不过诬告两个字,还请二婶斟酌斟酌收回去为妙!汝宁伯罪名如何固然是还未有定论,但那两个上书的御史还不曾被安上诬告这个罪名。还是说,二婶觉得自己的话可以代替皇上圣裁,亦或是朝堂公论?”

“你……你这个目无长上的丫头!”

马夫人终于勃然大怒,可才喝骂了一句,就只听咣当一声,她吓了一跳,慌忙回头看去,就只见一个茶盏已经是砸得粉碎,再看朱氏正用讥诮的眼神死死盯着她,她只觉得心里一慌,随即又生出了无限的伤心和痛悔,竟是腿一软直接坐倒在了椅子上。想到自己嫁到陈家几十年,偏生膝下无子,连个仅有的庶子也是早早没了,丈夫更是丢了爵位,她终于撂下了平日对婆婆的敬畏,豁出去一嗓子嚷嚷哭闹了出来。

“我苦命的冰儿,人都说姊妹扶持,可你才嫁过去,你的妹妹妹夫就容不得你在婆家好过,非得让你们家破人亡才罢休……”

眼看媳妇越说越不像话,朱氏不禁怒喝道:“你那女儿女婿眼下可还没受什么牵累,你要是嫌他们命太长,你就尽管哭,尽管叫,别忘了老二当初是什么罪名!”

就仿佛是声音犹如断线风筝被人一下子割断了似的,马夫人的哭叫声一下子戛然而止。陈澜见她抽动着鼻子满脸愤恨,偏又不敢再出声的样子,心里虽冒出了一丝同情,但只片刻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若不是二叔陈玖贪得无厌,又怎么会被夺爵?若不是马夫人自作孽非要把陈冰许配给汝宁伯世子,又怎么会闹得如今的地步?

朱氏喝住了马夫人,随即就嫌恶地皱了皱眉,又看着脸色慌乱的祝妈妈:“愣在这里干什么,这大好的日子,还不赶紧搀扶着你家夫人下去梳洗补妆,要让别家看笑话不成?”

祝妈妈这才如梦初醒,连忙叫了两个丫头上来搀扶了马夫人出去,临走时又是连连屈膝赔罪。等到人走了,一直没出声的徐夫人见朱氏依旧是面色铁青,忙打岔道:“老太太不是一直念叨着澜儿么,如今人回来了,我就不打搅您和澜儿说话了。时候还早,我带着汀儿到后花园走走。”

朱氏自是巴不得如此,等徐夫人一走,她拉着陈澜到身边坐了,又把闲杂人等都打发了出去,这才问起了汝宁伯被下狱那天的情形。得知曲永上过镜园,却只是说了德妃受册那一日的事,她不禁眉头紧紧锁了起来,到最后就叹了一口气:“只希望皇上对叔全多些信赖,不至于因为这一次的上书就疑心了他。不得不说,这一次的事来得太突然了。”

“是突然了些,最要紧的是,汝宁伯府和商家勾结,私贩辽东人参的事极其隐秘,真没想到竟会落在御史眼中。”一夜的辗转反侧,陈澜心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些猜测,这会儿见朱氏亦是点头,她就轻声说,“老太太,这事情我是曾经听罗姨娘那边透过一点风声,所以那天去汝宁伯府拜见一应长辈的时候,就在太夫人面前稍稍提了提,原意只是敲山震虎,只没想到这么快就发了。这会儿,只怕是他们都认准了是我和叔全下的手。可叔全对爵位并不热衷,我亦是和朝中御史全无往来,而咱们之外……最清楚这事情的应当是三叔。”

“什么!”

朱氏一下子变了颜色,可沉默了一会儿,她终于点了点头:“你三叔和前任辽东总兵最有交情,这事情的首尾应当他最清楚,若是他支使的人也能说得通。”她突然顿了一顿,又露出了几分凝重,“可据我所知,你三叔和汝宁伯走得颇近,他在这当口落井下石又有什么好处?这一计,可是未见得一定就能陷害了叔全!”

陈澜对此也不明所以,因而自是唯有苦笑。只由朱氏说话的口气,她就知道老太太在三叔陈瑛身边仍是埋下了钉子,否则也不会连陈瑛和汝宁伯杨珪来往密切的事情都晓得。难得回来,之后祖孙俩默契地不再提那些烦心事,拉扯起了各式各样的闲话。当朱氏笑着提起陈衍三天两头往杜家跑,从请教到考较之类的借口几乎都找遍了时,陈澜不禁也跟着乐了起来。

这个小弟,亏得摊上了杜微方那样一个准岳父,否则谁能吃得消?

午时前后,受邀前来添箱的亲戚朋友就陆陆续续到了,只有作为长姊的陈冰竟然还没来。马夫人原是执意要等,但禁不住朱氏的冷眼,也只得开始接一应亲朋的添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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