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605)

说起来,如今头七过了,虽说她居丧不能出门拜客访友,可过几日也应当去别院瞧瞧义母宜兴郡主。算起来,如今宜兴郡主也该有三个多月将近四个月的身孕,此前极其严重的孕吐反应,总该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要是那样,宜兴郡主恐怕又要闲不住了。

想着这些,她不知不觉就到了自己那怡情馆的穿堂门口。然而,还不等她进去,眼尖的芸儿就看到夹道另一头有一个媳妇急急忙忙跑了过来,忙提醒了一声。陈澜止住脚步略站了一站,那媳妇须臾就上了前,屈膝福了一福。

“夫人,戴夫人来了。她说自己不是客,直接就从二门口进了来,这会儿往老太太的惜福居去了。”

陈澜哪里还不知道张惠心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此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收回了原本要迈上台阶的脚,跟着那媳妇去了惜福居。果然,还在那五间大正房的外头,她就听到了里头传来了熟悉的高声说笑。

“那时候正好下头送来了西边法兰西国的贡品,好多亮晶晶的东西,我瞧着觉得又好玩又好看,就磨着皇上赏赐一两样,后来便跟着去了皇贵妃那儿。皇贵妃是最好说话的,大半入了内库,剩下的就颁赐了六宫,顺便我就替妹妹一并顺了两样。一个是西洋挂钟,一件不沾水的羽缎斗篷,比起那些娘娘的梳妆台之类自然不起眼,皇上还夸我心眼实诚。”

“你这孩子……怎生不为郡主要上一两样?”

“太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娘,若是她晓得这事,肯定指着我的鼻子说我眼皮子浅,想当初在江南什么没有?这还是妹妹教的,说是在人前别显得自己见惯好东西,该伸手的时候就伸手,否则我什么都不缺了,到别人嘴里能说什么?”

已经到了门边上的陈澜听到张惠心这大嗓门,顿时极其无奈,心想幸好皇帝一早就知道张惠心这脾气,不至于生气恼怒。对几个丫头和云姑姑打了个手势,她就径直进了屋子,却是开口说道:“姐姐又随随便便嚷嚷这些了,也不怕人听见!”

张惠心歪着脑袋往后一看,随即就立时跳下了炕来,笑着迎上前去拉了陈澜过来,随即冲着江氏挤了挤眼睛说:“我这话不往外说,也就是太夫人您是姐姐的婆婆,向来最好性儿,治家又严谨,我才敢吐露吐露,到外头我自然装哑巴。”

“你呀……”江氏笑着摇了摇头,随即叹道,“你也别只顾着给我戴高帽子,幸好你婆婆人敦厚,又开明,否则换成一个刻板的,还真是容不下你。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乐意陪我这个长辈,尽管把阿澜拉过去说话,说完了把人囫囵还到我这儿就成了!”

话虽如此说,别说张惠心不会那么冒冒失失直接把人拉走,就是陈澜也少不得多留下陪说了一会话,直到江氏一催再催,她才和张惠心一块出了门。一路上张惠心一如既往地话多,然而,陈澜走在一旁,渐渐地却感觉到她不像是往常的天生爱说笑,而是有一种没话找话说的感觉——至少从前,这一位是从来不会逮着宫中人物事情说个没完的。

仿佛是印证了她的预感似的,两人才一回到怡情馆,张惠心就一把拉上她去了东屋,一面走还一面冲着自己的一个丫头使了个眼色。见此情形,陈澜立时吩咐待会再送茶,等进屋坐定之后,她就直截了当地问道:“怎么回事?”

“别提了,宫中出事了!”

张惠心一屁股坐了下来,刚刚那笑容就一下子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懊恼和惊惧,“今天分派贡品的时候,不合闹出了内库的弊案,据说是少了好些东西,一时间,御用监的夏公公和从前协理过内库的坤宁宫管事牌子成公公双双因而见罪,皇贵妃苦劝了皇上也没用,皇上盛怒之下,就连司礼监的曲公公也被一并怪罪了进去。如今宫里的内监人心惶惶,我从西安门出来的时候,西苑那些内监衙门全都乱成了一锅粥,东华门西华门玄武门已经暂封了。”

陈澜闻言大吃一惊,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些讯息,她突然隐隐约约摸到了什么:“我记得,之前顺天府刑部和五城兵马司整饬京城治安,似乎就是因为宫中丢了东西?”

“可不是,所以皇上才会发怒!”张惠心发愁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托着下巴无精打采地靠在炕桌上,“我眼看情形不妙,就溜去了贤妃娘娘那儿,结果只瞧见她正和宝宝哥哥蹴鞠,两个人满头大汗。听说了这事,她也吃了一惊,却没有答应去皇上那儿规劝,只对我说看事情不要只看表象,其余的就缄口不言了。可是,什么表象假象,我出宫的时候,听说那三位公公都已经进了内官监大牢,都是从前的副手掌权,难道这还不够乱?夏公公被人拿下的时候,那样子像老了十年,只盯着我没求饶也没求情,成公公也是……曲公公就更冤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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