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692)

此时此刻的致远堂中,陈澜和夏太监分宾主而坐,多日不见的两人都有些唏嘘。陈澜是想到了昨日白天黑夜那两场惊魂,而夏太监也想起了那暗无天日的大牢。因而说着说着,陈澜真心实意地贺夏太监重见天日,夏太监则是贺陈澜平安无事,身份经历迥异的两个人你眼看我眼,最后同时笑了起来。

“夫人真是妙人,咱家今天出来见了无数的人,个个都是贺咱家终究是荣宠不衰,就没一个贺咱家重见天日的,个个都怕犯了忌讳。”

“夏公公又何尝不是明白我?相比其他,能活着方才是最重要的。”

相视笑过之后,夏太监才换了正色,说起了禁锢西苑的淮王,眼睛一时间就眯缝了起来:“淮王被禁了之后,咱家陪着皇上去瞧了一次,虽只是在门口,可皇上出来之后脸色铁青,听那口风,淮王似乎供出了不计其数的人,大有一番自个沉了就要拖上一堆人下水的意思。他却不知道自己害惨了李淑媛。李淑媛那样一个精明的母亲竟是养了这么个蠢儿子,真真是倒霉到家了,闻听消息之后就险些昏厥,之后毅然决然散尽家财打算设法留淮王一条命。如今看来,便是淮王真的不死,留种却难。”

夏太监如此直言不讳,陈澜自然明白那番怨毒的缘故。宫中内库窃盗的官司已经水落石出,样样证据指向淮王,也难怪已经两次几乎丧命的夏太监咬牙切齿。她正打算安慰夏太监两句,却不料这一位突然站起身来深深一揖。

“夏公公这是干什么!”

陈澜忙起身让开,夏太监却执意全了礼,随即才说道:“小金那档子事咱家之前听他说了,亏得有夫人提醒了他,否则他那一死,白白送命不说,咱家至少也得脱一层皮。咱们内官素来被人轻贱,相交的人多半是看咱们消息广,似夫人这样真心实意的几乎没有,更何况在那种节骨眼上亦没有抛在一旁不理会,所以加上前头杨大人相救那一回,咱家都深深记在心里。今天前来,除了为赐物,还有一个正好撞到咱家手里的消息。”

“阳宁侯陈瑛,在龙泉庵查抄之前,就已经让人先下手为强,扣了龙泉庵主身边的一个尼姑。那是未曾落僧尼籍的人,伺候龙泉庵主多年,连户籍都没有,所以拘管所有女尼的时候,也就顺顺当当漏过了此人。人原本是送到曲公公那里,但曲公公今天放了我和老成之后,就奉了圣命前去原籍赐死前缇帅卢逸云,司礼监那头是咱家代管,人就轻轻巧巧到了手。阳宁侯这么做无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要夫人一句话,这后患咱家就替你利利索索地除了!”

与人为善,于己为善,此时此刻,陈澜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这话的深刻含义。杀人灭口一劳永逸的心思只打了个转,最后就变成了另一个念头。

“夏公公的好意,我心领了。”陈澜站起身来,深深裣衽施礼,见夏太监犹如底下装了弹簧一般,一下子蹦了起来,她便笑道,“公公对于我家三叔那个人,恐怕不及我了解。他尽管是武将,可心思却极其缜密,做事更往往是谋定而后动,把这个人送到了司礼监给曲公公,安知就不会把另外一个送到别的去处,甚至是犹如玩叶子牌似的,在手里再扣一张?”

原本是还想劝陈澜心肠该狠得时候就得狠,不要当滥好人,可听到这话,夏太监登时愣住了。他原只是想着可以顺手回报之前的恩情,何乐而不为,此时往细处想想,渐渐就品出了那里头的不对劲来。于是,眯了眯眼睛之后,见陈澜坐下,他也好整以暇地落了座。

“这么说来,咱家这一回要是给夫人帮忙,兴许还正好落入了别人的算计里头?好啊,这阳宁侯果然是能耐,怪倒是爵位从长房二房一路掉到了他的三房……只不过,要真是按照他的意思把人送到了皇上跟前,会不会对夫人有碍?”

倘若龙泉庵主还活着,那么陈澜心中那块大石便永远无法落下。可如今人都死了,哪怕就是留下了什么东西,甚至楚国公的《甜水歌》原稿诸如此类的东西,她也并不惧怕。所以,她只是自信地笑了笑。

“公公放心。昨日晚上皇上从这儿离开的时候,我倒是于心不安,想说说龙泉庵主那会儿对我说的话,皇上却一字不问就径直走了,只说是信我。我少不得会补一份折子递上去,所以,你回去之后,只管把人按照该有的程序往上呈报或是送去,说明是来自阳宁侯就行了。如此,公公少不了一个诚字评语,要知道,皇上用人别的不提,最在乎的就是这个字。”

夏太监被陈澜说得眉开眼笑,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人,当即连连点头。盘桓着又说了赏赐只怕要事情彻底平定之后才会一一厘定,见天色不早,他也就站起身来告辞。陈澜才出了致远堂,就只见杨进周大步往这儿走来,忙停住了步子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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