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769)

奴儿干城对于京城的官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的地方,因而萧朗进京之后并没有多少人兜搭,更不要说能够了解其中的军政。此时毕先生一问,萧朗诧异之外,却不免有一种意外的高兴。毕竟,哪怕是荆王,也没在头一次见面的时候对奴儿干城那样熟悉。

“最初是神威卫,后来是飞云卫,在我进京前,又在神火卫当了一年千户。”

杨进周听萧朗这么一说,不禁脱口而出道:“神威卫是步军,飞云卫是骑军,神火卫是火铳,你居然在这三军转了一圈?我记得如今的镇东侯,当年似乎也只专精飞云卫。”

“杨大人到底是在军中多年,竟然也了解这些。”毕先生见萧朗正盯着杨进周看,江氏则是不闻不问,倒是陈澜挑了挑细长的眉毛,却也没吭声,就咳嗽了一声,“看来萧世子着实是担着侯爷的厚望,只这三卫历练,想来苦头也吃了不少,成日里鼻青脸肿恐怕都是轻的。听说前几日你还在扬州街头遇刺?虽说年轻人血气旺盛,一丁点皮肉外伤好得快,不过也不可小觑。晚饭之后可容我给你再看一看?”

萧朗本想说没这个必要,可当发现江氏那带着几分责备的目光看过来,他立时赶紧点了点头,却是再不敢轻易接毕先生的话茬。因有江氏在,杨进周也颇为节制,一壶酒喝完便不再敬酒劝酒。等到一顿饭吃完,又饮了茶,毕先生刚一说要跟着去给萧朗细细看一看,江氏就笑着答应了,只留下骏儿陪在身前说话,却把陈澜和杨进周撵回了房。

回去的路上,因为天上仍下着雨,夫妻俩打着同一把伞,走着走着就自然而然靠在了一起。尽管陈澜很想问杨进周,那什么刺客主使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另外绝不想干的问题。

“叔全,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你是说别人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见陈澜眨巴着眼睛有些不依地瞪着自己,杨进周不禁哑然失笑,“要是别人的孩子,男女都无所谓。至于我自己的,虽然我想说只要是你生的,男女都好,可如果是男孩,你自然更轻松一些,也能少听些闲话。你呀,想这么多干什么,你还小呢,毕先生现在说只能生一个,指不定你日后身体调养好了,到时候想生多少生多少,还怕儿女不齐全?”

“什么想生多少生多少,你以为我是……我是……”

陈澜脸一红,下半截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没好气地皱了皱鼻子,迎来的却是那根轻轻点在鼻尖的手指:“总之,咱们会心想事成的,不要想这么远。虽然别人都说得过且过乃是庸人所为,可是,过好面前的每一天,才有将来不是么?”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说理了!”

尽管背后悄无声息,可是,明知道有人,陈澜总不能因为看不见就装成不知道,因而到了院门时,因上头有了遮挡,她就冷不丁挣脱了开来,理了理被飘雨打湿了几分的衣裳,这才不动声色地往后头看了一眼。然而,这一眼看去,她才突然发现,原本该跟在后头的芸儿长镝都不见了踪影,这一惊顿时非同小可。就在这时候,前头打灯笼的云姑姑却折了回来。

“老爷,夫人?”云姑姑见陈澜还在往后瞧,顿时笑着说道,“夫人若是找那两个丫头,就不用操心了,她们刚刚和我提了一嘴,说是听说玉兰花入茶风味极好,所以去了前头正堂寻那几株开得最好的玉兰树,想要趁着这春雨的时候采摘一些。我寻思因是老爷回来了,这路上不虞有事,就答应了她们。要是夫人有事差她们去做,我这就让人叫她们回来。”

“不用了,这两个贪新鲜的丫头!”

陈澜这才放下心来,因见云姑姑又打了灯笼在前头引路,刚刚和她一道的柳姑姑已经不见,想是进屋子去准备了,她也就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可没走两步就被人揽着了肩膀。见杨进周依旧是大半个伞面朝自己倾斜了过来,她没再言语,只是任凭他勾着自己,穿着木屐子一步步往前慢走。恍惚间,那玉兰花在春雨中,仿佛香气更馥郁了些。

厅堂前,左手打着灯笼,右手撑着伞的芸儿见长镝踩着那梯子攀折枝头上的玉兰花,右手空余的两根手指提着那布兜,嘴里不禁连声提醒道:“天都黑了,你小心些,别脚下打滑!哎,已经装了好些,差不多了吧?别把人家那玉兰树都给摘秃了,回头夫人非骂我们不可!”

“每棵树上头摘上五六朵,哪里就这么容易摘秃,上头花苞还多着呢!”长镝一面说,一面手下不停,直到再次爬下了梯子,见小布兜里确实已经装了不少沾着雨水的花,这才嘿嘿一笑,“夫人帮老爷在房里换衣裳的时候,你没看见老太太那高兴的。毕先生又偏凑趣地说了这个偏方,老太太哪有不乐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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