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912)

因为自己儿子的事,许阳的心里窝了一肚子火,自然不会如冯叶两人一般只把脏水往何明钦一个人身上泼,话语中直接把金陵书院一块捎带进去了。他是正牌子武进士,一路带兵打仗厮混出来的,这粗大嗓门自然不是那几个区区文人可比,这一嗓子下去,四周十丈方圆的人顿时全都听清楚了。当是时就有人大声喝骂,但须臾就被不知道什么给砸下去了。

说到这份上,许阳还有些不解气,回头望了望那高悬的金字牌匾,那在夕阳余晖下各处建筑都笼罩上了一层金光的金陵书院,他不觉还想要损上几句。可就在他清了清嗓子还要再说话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响亮的叱喝。

“报——”

许阳一惊,这才回头,见是自己留在守备府的一个心腹亲兵,当即问道:“什么事?”

“大人,是罗世子那边派人送口信。说是金陵府其他三大书院博阳、上元、长河已经答允,金陵书院何院长因为一己之私而无故逐出的那十几名学生着实无辜,他们愿意全部接收下来。他们还说,书院乃教书育人之所,想不到有如此卑劣之人在其中弄权营私,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们愿意联名上书请命,请朝廷另外委派大儒前来担当院长,辅佐艾山长。”

此话一出,原本就灰头土脸的何明钦险些不曾一头栽倒过去。倘若不是嘴上堵了东西,他几乎能吐出血来。这一刻,他心里又是恨又是气,当听到许阳哈哈大笑,继而高声对士子们把那一番话转述出去的时候,他终于再也忍不住心头急怒,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

金陵书院,淡泊居。

一个月之内官兵第二次出现,这一次甚至不是所谓的帮忙维持警戒,而是直接的拿人。继而又是学生挨打,何明钦被抓,甚至那些阴私之事被公诸于众,再加上其他书院联手发难,一时沸沸扬扬,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艾夫人为之心力交瘁。尽管她确信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大局,何明钦都不至于愚蠢到吐露那些内情,她仍旧是满心烦躁,大半夜的仍然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着步子,一个个跃上脑海的法子又被她硬是按了下去。

也不知道兜了多久的圈子,她就只听外间传来一个妈妈的话语声:“夫人,京城来人了!”

她早就等京城消息等得心火都起来了,此时自然是立时吩咐把人请进来。待到那人一来,她也不等人开口,劈头盖脸地问道:“都这个时候了,为什么这么迟才来?”

来人恭恭敬敬地弯下了腰,低头说道:“夫人恕罪。京城那边元辅被锦衣卫盯得很紧,最近风头松弛些,这才能派出信使来。况且朝廷这段时日虽说很少议江南的事,但重头人物都到了这边,再加上还有曲公公在,所以一时……”

尽管那人说话毕恭毕敬,但艾夫人今天白日里已经一忍再忍,此时哪里忍耐得住,当即冷笑道:“曲公公?要不是京师送信来说道了那番话,那个老阉奴怎会有戏耍我的机会!父亲都是当了几十年官的人了,怎么会看错了人,害得我白白丢掉了一举奠定胜局的机会!”

“夫人息怒,元辅和曲公公也不止是打了一两回交道,怎也没想到他竟然会是……”见艾夫人脸色更加不好,那人便知机地截断了这个话题,只是从怀中毕恭毕敬地取出一封信来双手呈上,待到艾夫人动作生硬地一把抢了过去,他又低下了头,“小人也是进了南京城才知道这边的情形,一定会一五一十禀报元辅。”

“等你禀报就什么都迟了!”艾夫人也不是第一回见这个信使,知道他是父亲最信赖的心腹之一,此时便当着他的面审视了封口又随手撕开,就这么取出信笺在人面前匆匆浏览了起来。待到从头到尾看完,她本就不那么好看的脸色更是一下子变得铁青,随即竟是捏着信使劲拍在了一旁的案桌上,“父亲早先还吩咐说不能让上头控制江南,如今竟然要让我退让?都做了这么多事情,两边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局,他让我退让,我往哪退?”

见艾夫人狂躁地把信捏成一团随手一扔,旋即毫无半点淑女风度在屋子里团团转,口中不时迸出一些大逆不道的字眼,那信使只是一味低头不语,仿佛什么话都没听见。直到艾夫人好容易冷静下来,他才低声说道:“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江南这边向来是夫人主持,若是元辅这信上所说已经不合如今局势,夫人临机专断也并无不可。”

“就是这话!”

艾夫人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回到了案桌后头悠然坐下,随即开口说道:“虽说此前连番受挫,可我们毕竟占的是地利,又有这许多年来在江南积攒下的名声和人脉。之前不过是被他们一时连番重击打得有些乱了方寸,真要拼起来,就算他们是皇上最看重的年轻才俊,可也决计压不住金陵书院这地头蛇!更何况,荆王就要走了,熬过这几天,他们就是群龙无首,届时再使上一把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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