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95)

“郡主……”

杨进周才说了两个字,宜兴郡主便哂然笑道:“你还不知道贤妃娘娘的性子么?既然她这么说了,便是一言九鼎,绝对不会从自己家里找那些只会谈诗论文故作风雅的姑娘硬塞给你。至于我么,我只有惠心一个女儿,也懒得帮着别家闺女牵线搭桥。你该知道,如今你是京里众人眼中炙手可热的新贵,要是被别家抢在前头走通了宫中哪位老太妃或是娘娘的门路,就是皇上也得头疼好一阵子。男子汉大丈夫,喜欢谁就明说出来,扭扭捏捏干什么!”

“……”

陈澜虽好奇杨进周会怎么回复宜兴郡主,可总不好一直在那边看着,于是笑过之后,就走向了那边聚在一块的三个人,耳朵却还好奇地留心那边的动静。见陈衍被周王紧紧拽着,满脸苦色地听着其唠唠叨叨说着底下那些各式彩灯,张惠心一个人在旁边扒着栏杆,她便走上前去。正要问其在看什么,她就突然感到这位竟是拉了拉自己的袖子。

“那边的老虎灯看见没有?那就是御用监做的。”

“御用监的灯怎会放在这灯市胡同?难道是皇上御命?”

“自从高宗皇帝之后,每年元宵,永安楼下的这一大片地方,内廷二十四衙门都扎了彩灯,为的是预备万一皇上来看灯,所以这儿绝对不逊于东华门城楼那儿。对了,听说御用监的夏太监到你家宣旨去了?他虽是死要钱,但却擅长监工督造那些精巧玩意,这次二十四衙门的灯里头,御用监又占头筹了!”

那边声音毕竟低了听不分明,陈澜也觉得自己要是还悄悄竖着耳朵偷听,未免太管闲事了些,于是依着张惠心的话俯瞰下去,立时注意到了那只威风凛凛的老虎。也不知道是哪位能工巧匠用了什么材料所制,那老虎灯高丈许,凌空下扑之势极其威猛,再加上那犹如鞭子一般可随时疾抽下来的虎尾,自是好些人在那儿张望观赏,却没什么靠近的。

想到今儿个是夏太监暗示了观灯,朱氏也允准了她们姐弟来,若是说单单为了偶遇这宜兴郡主,似乎有些没有必要。毕竟,之前赵妈妈早就代宜兴郡主邀了她过府去做客。

是谁要见她么?可若是真要见,永安楼自然是最好的地方……况且,为什么要见她?

杨进周正被宜兴郡主问得汗流浃背,陈澜正在倚栏观灯疑惑无限,陈衍正因为周王的刨根问底而满心郁闷,张惠心正在笑吟吟地看着不远处那些耍把戏地耍百灯……谁也没注意到,早先跟着宜兴郡主上来的从人中,有两个蹑手蹑脚退了下去。

……

从三楼下了底楼,从一扇不起眼的小门出去,又在拐角处进了另一间屋子,由中央那幅画的暗门进去,见居中的一人背对他们若有所思地看着墙上题字,两人便跪了下去。

“如何?”

“主子,小的两个在旁边看了好一会,杨大人和阳宁侯府三小姐确实只是见过而已,两人见面坦然得很。杨大人被宜兴郡主问得有些招架不住了,狼狈得很;陈三小姐只顾着和惠心姑娘说话,还不时留意正陪着周王的陈家四少爷。”

“主子,小的也看了老半天,从最初见面,到后来说话,再到两边分开各管各的,确实应是如此。宜兴郡主追问杨大人的时候,陈三小姐不经意地回头,似乎还觉得很好笑,但随即就有些不好意思地退走了。”

两人先后回完了话,那个背对着他们的人沉默了一会,便头也不回地说:“知道了,你们退下吧,就到楼外头去守着,不要去惊动上头那些人。”

等人都退下了,屋子里又只剩了他和一个垂手而立犹如老僧入定一般的中年太监,他这才悠悠叹息了一声:“高宗皇帝的这一幅字虽说临的是太祖御笔,时人皆道是写的比当时太祖更雄浑更有章法,但和宫中那幅字比较,却总觉得缺了什么……曲永,你觉得缺了什么?”

那中年太监却并未诚惶诚恐地说什么全是御笔不敢评判之类的话,只是眼皮也不抬地说:“回禀皇上,高庙是守成之君,当是比不上太祖重定河山舍我其谁的霸气。”

“舍我其谁,舍我其谁……”

喃喃念叨了两句,皇帝终究还是背手站在那儿没有回头,最后赞许地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便是少了舍我其谁的霸气,高宗皇帝毕竟是清逸闲淡的性子,书法固然冠绝一时,可在这同样的四个字上头,便不如太祖了。太祖留下墨宝极少,诗句更是几乎没有,唯有这独一无二的‘还看今朝’四个字始终悬在乾清宫书房……曲永,伺候笔墨!”

曲永这才抬起头应了一声,却是一张颇为清秀的脸。上前去了一块徽墨在莲花状的端砚砚台中注水磨开了,随即又备好了笔,最后摊开一卷宣纸,在一边用镇纸压了,自己亲自欠身拂着另一面。这时候,皇帝终于转身走了过来,却是提笔蘸足了墨,旋即重重写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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