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952)

“话说得没错,可这大冷天出来游玩,恐怕也只有咱们这两个被四弟糊弄了的糊涂人!”杨进周苦笑一声,竭力用大氅将陈澜遮盖得严严实实,又用手轻轻捂住了她冰凉的手指,“这景州塔虽好,可你看看今天有几个人来登高的?这早就过了秋高气爽的九九登高节了,各处连暖炕都烧了起来。这下你放心了,等回到了家里,我也非得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

“他还不是好心,想趁着这机会让咱们躲开是非?”本能地白了杨进周一眼,见他脸上满是笑意,陈澜这才醒悟到自己一不留神又中了他的圈套,于是赶紧别过了头去,好半晌才讪讪地说,“都说偷得浮生半日闲,若趁着这假期不出来走走,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机会。你知道么,哪怕是之前在江南后来那段太平时日,也不如这些天来得惬意舒心。”

“那是自然,我不忙公务,你不用管家,哪里还有比这更好过的日子?难得见你有心写那些山水游记,之前在江南,也没看你有这雅兴。”

外头风声愈响,空荡荡的塔中越发寂静,夫妻俩好一阵子谁都没开口,直到陈澜冻得受不了了,突然打了个喷嚏,杨进周才赶紧给她拉上了风帽:“成了,总不能一直在这景州塔上吹风不下去,否则下头人该急急忙忙上来找咱们了。我还真没想到你有这兴头,要知道,柳姑姑也是上到八楼就没再跟,芸儿干脆在五楼就停下了。”

“好容易才能到这景州塔来,哪怕是再累,不爬上来岂不是这一路车马劳顿白熬了?”

陈澜微微一笑,再次深深凝视了一眼那一览无遗的景色,这才随着杨进周的搀扶缓缓往中间下楼。踩着那一级一级深深的台阶,虽说脚底早就因为在风地里站的时间太长而发僵了,可旁边那只有力的手一直紧紧拉着她,让她每一步都能稳稳当当脚踏实地。

这整整十三层上下一趟,多年没爬过楼梯的陈澜只觉得两条腿又酸又疼,站在平地上竟是有些站立不稳,而柳姑姑虽说好些,可芸儿也在那抱着双手直喊冷。相比之下,杨进周的反应自是微乎其微,把护卫都安排好了,等到马车过来,他甚至还有充足的力气把膝盖直打颤,完全没法上马车的陈澜给抱了上去。

“说来也快,咱们这一趟出来就是二十天出头,这畿南三大转眼之间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沧州了。”坐在车上,杨进周给陈澜揣好了手炉,安好了脚炉,这才给她拉紧了大氅,“这近畿的地方是北边,虽不如江南风景如画,却别有一种磅礴大气。说来我长这么大,这些地方也是头一回来,真有一次不枉此行的感觉。对了,刚刚守塔人说过,到了景州,必得尝一尝这儿的馓子,横竖都只是小吃,待会路边停一停,我买来你尝尝。”

“这一路过来我都尝了多少东西,再这样下去,回京之后别人就认不出来了!”

陈澜嗔了一句,可面上的表情上仍然满是喜欢。她原本极其挑剔的肠胃在江南那养息之中虽不说恢复了从前的铁胃,可终究是不再忌讳外头的吃食。毕竟,这年节却没有那许多无良商贩黑心作坊。因而,等到杨进周把那馓子买了过来,她仍是饶有兴味地吃了大半根,这才心满意足地靠在了厢壁上。

“还说我把你喂胖了呢,你怎么不说,你这趟出来,胃口也是见涨?”

如今也算是老夫老妻了,陈澜哪里会在乎杨进周这戏谑,听着左耳进右耳出,反而是摩挲着小腹暗叹了一口气。她胃口越来越好,身量却还和从前差不多,再加上这些天车马劳顿,恐怕要心想事成是不太容易,也只能等到回京再说了。可不管怎么说,这一趟出来着实是没白走,这辈子她兴许都不会有这般闲暇的机会了。

沧州开元寺的铁狮子就不必像景州塔那样费神费力地攀登了,看完铁狮子游了开元寺,杨进周顾着陈澜的口味,自然又是选了一家闹市的客栈住下,让伙计把四下里的小吃全都搜罗了来,什么驴肉火烧、什么沧州冬菜、什么羊肠子……因这一路回京顶多就是三四天,他们这一住就是三日,四下里该吃的该玩的都尝试过了,临到上路时还特意捎带了几口袋的沧州金丝小枣。这天早上正准备结了帐往天津去时,才到门口套了车,就只见门前大街上两骑人疾驰而过。

见多了驿站的四百里六百里加急,夫妻俩也只是多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等到一路到了天津三卫,他们才发现某些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原来,竟是翰林侍读学士罗旭明折拜发,弹劾北直隶学政玩忽职守,以至于下属州县买卖廪生,院试作弊等种种不法事,一时间,这位始终就不曾低调下来的威国公世子又是名动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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