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112)

容落云点点头:“没错,我和姐姐只是侥幸逃脱。”许是手被握着,他异常平静,“当年父亲连夜送走我和姐姐,提前约定,两个月后在西乾岭汇合。”

他停顿一瞬:“若超过两月,便不必再等了。”

霍临风问:“所以你待在西乾岭,是因为……”

容落云答:“护送我和姐姐的人被杀,我和姐姐走散了。她先到西乾岭,我溺水被救后一路乞讨追来,在青楼寻到了她。”握着已觉不够,他伸手抓对方的腰,“我每日做工或者乞讨,夜里把钱交给青楼的鸨母,一边等爹娘一边为姐姐赎身。”

两个月又两个月,他既没等到双亲,也没救出胞姐。

之后遇见段沉璧,姐弟二人才终于得救。

霍临风心有不忍,斟酌道:“你和姐姐返回西乾岭,是还在等吗?”

容落云笑答:“好些年了,怎还会等呢?”笑着笑着,眼眶慢慢地变红,“西乾岭是约定好的地方,待在那儿有个念想,但我明白他们不会来了。”

霍临风搂住容落云,一下下抚背,意图捋尽深藏的悲苦。陈若吟座下高手众多,他忆起容落云杀陈绵陈骁,问:“取你爹娘性命的人,是抟魂九蟒?”

容落云“嗯”一声:“有朝一日我定会报仇。”

霍临风又问:“你父亲是何人?”

容落云倏地垂眸,安静好一会儿才答:“一名文官而已,无意得罪了陈若吟。”

这答案避重就轻,让丞相千里追杀的人,绝非寻常小官。霍临风却不欲追问,此事是伤疤顽疾,无论真假,他都尊重容落云的一切说词。

他抱着对方安抚片刻,山风愈来愈劲,打算原路而返。

容落云却立着不动,待霍临风迈步时紧紧拽住。他不愧做过乞儿,动作、姿态、神情,哪一处都透出十足的可怜。

如斯弱态,居然外强中干地恫吓。

“你是朝廷的人。”容落云道,“倘若哪日你我对立,我绝不会手软。”

霍临风微怔:“绝不手软,是杀了我吗?”

容落云一赧:“当然是……把你抢过来。”

“……”霍临风呆愣瞬息,立即暴躁,将容落云一把扛上肩头。三两句话害得他心如鼓擂,以为要惹怜,结果是吓唬,以为是吓唬,结果是卖乖。

容落云叫道:“做甚?放我下来!”两腿胡乱地扑腾,一拳拳痛砸身下宽阔的背,“我不跟你好了!我还怕高!”

霍临风大步流星:“怎么?被追杀时还上树了?”

疾走一段,快到岸边时刹停,钳着那双腿往下一拽。手掌接住屁股,托抱着,揉捏着,把容落云的撒泼活活弄成了撒娇。

“别、别!”容落云伏在霍临风的肩头,“别弄我了。”

他一边轻喘一边交代:“我是认真的,倘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妥协的。”管他是将军还小侯爷,他都要抢过来。

霍临风故意问:“你有把握吗?”

容落云答:“你都与我狼狈为奸了,朝廷知道定不容你。”

这词儿好难听,霍临风却探究:“狼狈为奸,那具体是如何奸的?”

容落云一听,两团子红晕悄悄爬脸,挣扎下地,颤着指头隔空戳人,好似要被儿子气死的老子。霍临风笑落一地倜傥,握住那手指,牵着朝马车走去。

月明星稀,他们登车过夜。

刚躺下,小毯堆在中间,各自挨着车壁。两个光天化日湖中野合的人物,扮什么矜持,演什么君子。

半柱香,小毯被抻开,各搭一角。

一柱香,碰臂缠腿,磨蹭住胸膛。

个把时辰后,两道呼吸交融,共一场好梦。

灵碧汤这夜凉爽舒适,翌日清早,林中鸟啼代替鸡鸣。霍临风率先醒来,容落云蜷在他的臂弯,还正安稳地睡着。

他轻轻将人扒开,塞只包袱,对方无意识地抱住。

不过眨眼工夫,容落云迷迷糊糊地醒了。他把包袱一推,翻身重新合眼:“你哪有这般软乎……当我好糊弄。”

霍临风失笑:“那我硬着练兵去了。”

容落云闭目挥手,咕哝一句“回见”。

湖岸边,大伙儿列成一排洗漱,凹下去的一块是刁玉良。霍临风献出营帐心有不甘,走近踹小儿入水,惹得众人哄笑。

刁玉良此人,在哪里落水,就在哪里游一圈。他鱼似的漂来漂去,一个猛子扎进深处,再露面时逮了几只小虾。

待时辰一到,刁玉良打头,霍临风殿后。穿过瀑布和山洞,游至山那边的广阔碧湖,整队水兵开始操练。

日光最明时,湖边马车晃了晃。

容落云悠悠转醒,下车一瞧,四周寂静仅剩他一人。洗漱穿衣,去火堆旁寻半条烤鱼,边吃边走进将军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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