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138)

容落云被如此瞧着,怎禁得住,撇开脸喊道:“开门,迎客!”

莺莺燕燕憋坏了,娇呼着从房内出来,老嬷穿金戴银,一边谄笑一边踱向门口,待大门稍开,浪潮般的臭男人涌入,搅浑这一室浓香。

空荡的朝暮楼瞬间被填满,座无虚席,四周调情的,点菜的,光是“心肝宝贝”便不绝于耳。好些个当官的,瞧见霍临风杵在这儿,连忙捧着杯盏来敬酒。

心思相同,本以为霍将军不好这一口,原来亦是同道中人。

办事时不见这些人积极,喝花酒却如此殷勤。霍临风不搭理,只一个眼风扫过,吓退一圈酒囊饭袋。

容落云见状,哂笑道:“与其吓唬人家,霍将军还是赶快回去罢。”

霍临风揉揉眉心,竟拉开椅子一坐,大喇喇的真像个爷。“这么多人寻快活,我寻不得?”他摩挲绸缎铺的桌布,仿佛撩拨佳人的衣裳,“本将军既无娇妻,也无美妾,唯一的体己人还弃我而去,我回去做甚?”

前前后后将近一月,为那一桩旧事,他心中饱受折磨,明明旨意不是他颁的,谋逆不是他陷害的,人更不是他杀的,凭什么叫他活受罪?!

就因为霍钊是他爹,那也不是他决定的!

他当年才六岁,那场面还吓坏他了呢!

霍临风积攒着一腔委屈,半斤不甘,八两无可奈何。见不到容落云还好,一切心思化成相思,睹着画像也能排解。可今日见到了,冷嘲热讽不说,此刻还嫌烦似的撵他走。

那好,他也受了刺激。

他等会儿开一间上房,也跳个楼!

老嬷不知其中内情,瞅见霍临风,犹如瞅见一座四千两堆成的金山。斟酒上菜,亲自守着嘘寒问暖,还冲容落云努努嘴:“公子,别杵着,妨碍将军看跳舞。”

霍临风说:“不妨碍,看着还下酒。”

容落云五内郁结,似乎听个“酒”字便能醉,脸颊腾地涨红了。霍临风瞧得真切,端起一盅,闻着醇香记起一件荒唐事。

“婆婆,”他问,“听说朝暮楼还卖补药给客人?”

老嬷嬉笑:“要的,毕竟不是人人都如一样将军勇猛。”

提及补药,容落云忆起竹楼那一夜,耳根子暗暗烧灼。他烦道:“老不修,你怎知他没吃过?又怎知他勇猛?”

老嬷卡住,霍临风说:“我吃没吃过,有人清楚。”一抬眼,哑着嗓子放慢语速,剥皮拆骨似的,“我勇不勇猛,有人更清楚。”

容落云的薄脸皮挂不住了,在他的地盘臊白他,岂有此理。“霍将军那么厉害,不找个姑娘?”他拂一拂袖子,“随便挑,我请。”

霍临风冷了脸,酒明明是辣的,灌进去变成一汪酸水。

“谢宫主破费。”他磨着齿冠说道,“开一间上房,叫心肝宝萝。”

老嬷连忙招呼,唤来宝萝,将人往桌前一推。霍临风望着容落云,所谓的“心肝”就在一旁,他却雷打不动地望着姓容的。

良久,欠身而起,朝楼梯走去。

霍临风兀自拾阶,宝萝跟着,沉默着不敢出声。至楼梯拐角,霍临风停下脚步,低头盯着二三台阶。那晚,容落云是否就躲在这儿,抱着酒坛,埋着脑袋,絮絮绵绵地自言自语。

他停顿好一会儿,再抬腿时颇觉沉重,到三楼围廊,宝萝引他行至上房门外。楼下热闹,他望向那一桌,容落云反着身,不知道是何等表情。

看都不看他,估摸不在乎罢。

桌旁,老嬷低声说:“公子,霍将军看你呢。”

容落云哼道:“看我做甚。”

老嬷摇头:“我怎知道,你刷地反身不看他,又是做甚?”

容落云语气甚冰:“难不成与你一样巴结?”

老嬷抚弄耳边金珰:“冤枉,并非婆婆想巴结。”她遥指四楼,耳语般说,“公子,那你要问问端雨姑娘。”

容落云煞是惊讶,转身抬头,还未望见四楼,先瞥见霍临风和宝萝进屋。一眨眼,关了门,一关门,可就任人遐想了。

他收回目光,行若无事地上楼,一路撞翻七八个小厮。

到容端雨的房间外,掩着门,似是等他来寻。容落云推门而入,见容端雨坐在妆镜台前,走近了,发现台上胭脂水粉,撒得白白朱朱到处都是。

他挨着坐在垫上,徒手敛脂粉,说:“怎这般不小心。”

容端雨盯着铜镜:“霍临风和宝萝进屋了?”

容落云一愣:“嗯,管那蛮兵做甚。”想起老嬷所言,他偷瞥姐姐试探,“我擒了他的探子,他来要人,还想快活一场不成?”

容端雨道:“那屋燃着烈香,恐怕已经快活起来了。”

啪嗒一声,盛脂粉的小盒滚在地上,容落云慌忙起身,朝外走,脚伤痊愈却有些趔趄。他的指尖沾着红白交错的粉末,收拢攥紧,霎时蹭了满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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