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174)

孟霆元的心意落空,但不恼,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纸上写着“求见”二字。收到时似惊还喜,恨不得日日揣着,更是日日盼着与容落云一见。

他问:“此趟前来,你……”

容落云开门见山道:“你在信中提及霍临风归塞一事,旨意颁发前,陈若吟曾向皇上谏言?”

孟霆元回答:“是,塞北情况不好,定北侯连上数道奏折,恳请父皇允霍临风归塞。父皇未当机立断,私下里,丞相也建议如此。”

容落云问:“当真?”

孟霆元点头:“我有事相禀,在内堂恰巧亲耳听到。”

当初是陈若吟建议霍临风去西乾岭,如今又进谏霍临风归塞,必定没安好心。容落云沉默片刻,孟霆元捏着那张纸条,有些小心地问:“你来,是为陈若吟的异状?”

他藏掖半句,陈若吟的异状背后,为的是那霍将军?

偏生容落云坦荡,颔首承认,一脸的正大光明。

“我猜,陈若吟已经知道不凡宫与你有联系,只是没有证据。”容落云说,“他还派了探子在西乾岭,估摸也知我与霍临风交好。”

如此一串,睿王,不凡宫,霍临风,陈若吟便知三者为盟。容落云道:“他当我和霍临风是你的左膀右臂,既然不凡宫无法即刻拔除,便将霍临风派回塞北。”

总之,拆局为先。

可霍临风一回塞北,又无异于纵虎归山。

孟霆元摩挲指间玉戒:“丞相敢走这一步,必定另有谋划。”

容落云道:“我也是这样想,故而前来查探。”

十七年不曾北上,如今因一句话生疑,便跋涉千里踏足长安城,心里得有多在乎……孟霆元望着容落云,良久没有吭声。

可终究未忍住,他语气松快地说:“你亲自来很是冒险,提醒我,我派人查清也是一样的。”

容落云道:“不必,我自己去办便好。”

孟霆元愈发难抑:“小蘅,你很紧张霍临风吗?”

容落云睨着对方,十足的挑衅与骄纵。“不是你叫我拉拢他吗?不该紧张?”他站起身,移步梨木架前,端详摆着的双耳瓶,“我尽心拉拢他,发现跟他甚为投缘,共经历种种,与生死之交无异。实不相瞒……”

孟霆元盯着那背影:“什么?”

容落云说:“他一走,我惦记得厉害。”

“小蘅……”

“我魂儿都丢了。”

“小蘅,休说胡话。”

“俱是实话,情真意切。”

孟霆元霍然立起,走过去,抬手捉住容落云的肩膀。他满面忧色,掩藏着不易察觉的惭愧,道:“小蘅,莫与霍临风太亲近,会伤了你自己的。”

为何?因为霍钊杀了唐祯夫妇?

容落云盯着孟霆元的双眸,为了拉拢霍家,苦瞒他十多年,如今又这般提醒他。怎的?待大业一成,霍钊年迈,再告诉他当年的真相吗?

他佯装还蒙在鼓里,仰着一脸无邪。孟霆元无力招架,松开手,一点点褪下无名指的玉戒。

如他所言,经年未见很是高兴,奉上戒指说些旁的。

“你十八岁生辰时,我命人制了这枚戒指,想着有朝一日能送给你。”

容落云低眸瞧着,顶好的玉,戒圈里雕琢着花纹,细看是一片蘅草。他却不接,淡淡地说:“姑娘家才戴这些,我不喜欢。”

孟霆元问:“那你喜欢什么,我都寻来给你。”

容落云回道:“我不喜欢蘅草,我喜欢云纹,喜欢画着云纹的竹灯。还有燕子风筝,绣着白果树的纨扇,灵碧汤的红鲤。”

如此细致,听不出端倪是傻子,孟霆元面露灰败,青梅竹马两心知,这两心已经在暗恨之中隔了肚皮。

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太傅之事,容落云必定也是怨他的。

夜这般深,一名管事的丫鬟提灯而来,停在小暖阁的门外。敲门声响起,丫鬟恭声询问:“王爷,您在里头吗?”

孟霆元恢复如常神色,语调持重:“何事?”

丫鬟说:“知道王爷繁忙,王妃亲手熬了参汤,却寻不到您。”

孟霆元回道:“不必费工夫,叫王妃歇下罢。”他目光息变,不禁投到容落云的身上,待丫鬟走远便说,“……我成亲了。”

容落云点点头:“恭喜。”

孟霆元有些生硬地说:“父皇指的婚事,我无力违抗,与她也没多深的感情。”

容落云面无波澜地听着,着实不太关心,娶罗敷还是娶无盐皆为对方的私事。但他明白与相爱之人厮守是何等快活,于是安慰道:“你是皇子,往后娶二三侧妃总会有喜欢的。”

一句话叫孟霆元噎住,玉戒送不出,心意道不明,要活活在这小暖阁中憋屈死。烛心轻爆,他从怀中掏出一纸信封,将玉戒丢在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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