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270)

张唯仁撩袍,单膝跪在椅边:“将军,是要安排今后。”

书房中一时安静,霍临风洋洋洒洒地写着,白纸黑字,写就最后一句才停笔。他说:“你不必再为我效力了,回塞北找大哥,从此做他的乌鹰。”

此为军令,张唯仁抱拳应下。霍临风又道:“命田彻集结定北军,后日清晨启程归塞,带上杜铮和太平。”

一一交代妥当,张唯仁下去了,霍临风独坐椅中,取出帅印红泥,在纸上重重地印下。而后觑向门边,吹一声口哨,朝虚晃的影子飞掷一颗纸团。

“啊!”刁玉良探出脑袋,“霍大哥……”

霍临风说:“鬼鬼祟祟的,进来。”

刁玉良冲进屋,他长高了,但稚气未脱,犹如一棵生机勃勃的小树。那日率兵前来只顾着打仗,话没好好说,也不曾叙叙旧,于是藏在外面徘徊。

“霍大哥,我有心事。”

“什么心事?”

“嗯……我有些心里话想对你说。”

霍临风故意道:“你不会是爱慕我罢?我不喜欢小孩儿。”说着招招手,让那伢子伴在身旁,“我猜猜,是不是与前程有关?”

他早有预感,当日刁玉良率兵来寻,那言语间的姿态、行事作风,已经不像是江湖人了,比起做不凡宫的宫主,这小儿恐怕更愿意从军。

刁玉良说:“霍大哥,我爹救过二哥的命,因此二哥让我做四宫主,一直照顾我。但……”

他有些犹豫:“但我做四宫主时,好没意思。”

霍临风不打断,耐心地听,刁玉良继续说:“后来遇到你,你带我去军营玩儿,操练、比试,还让我学着督练水兵,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每日都好开心。”

霍临风点点头:“那我走之后呢?”

刁玉良惆怅地说:“自你走后,我成日游手好闲,后来忍不住跑去军营跟着练兵。可我心里愈发错杂,仿佛背叛了不凡宫,好难受啊。”

霍临风认真地听完,道:“老四,那日见你鲜衣怒马,我有些恍惚,好似看见少年时的自己,你二哥也说了,你像个少年将军。”

刁玉良惊喜,却也忐忑:“真的?”

这时屋门被推开,容落云披风未解,显然是刚刚回宫,他在外面听见一耳朵,走进屋回答:“真的,二哥何曾骗过你。”

刁玉良喊道:“二哥!”眸光闪烁地扑过去,“倘若我从军,你会不会怪我背弃不凡宫?”

容落云笑道:“怎会,你明确自己想做什么,二哥都会支持。”视线轻移,朝霍临风投去,“不知你二嫂是否支持?”

这一句意味明显,霍临风哪敢怠慢,拿起方才写的信,说:“老四,你若真想有所作为,眼下还差得远,只看你有无决心。”

刁玉良急道:“我有!霍大哥帮帮我!”

霍临风将信装好:“拿着这封信,后日随定北军归塞,去找我大哥。”他起身踱近,拍拍小儿的肩膀,“跟着他,你会有出息的。”

刁玉良如获至宝,双手捧住信,道谢后欢天喜地地跑了。

书房敞着门,仅剩霍临风和容落云相顾一笑,笑罢,两人走到窗前并肩而立,推开窗,三两只信鸽落在窗台上。

霍临风探手逗弄:“去了一趟沈府,如何?”

容落云道:“沈大哥回来了。”他噗嗤乐出声,“姐姐见他,他见姐姐,许是忆起这些年的相思苦楚,二人竟然哭个没完。”

霍临风问:“那有何打算?”

容落云舒一口气:“沈大哥万万不肯姐姐离开,要陪她治腿,我便也放心了。”

他们一言一语地聊天,将方方面面俱已安排妥当,正说着,御前侍奉的宫人来报,今夜戌时曲鸾台,皇上要宴请各位。

江山易主,看来既是小叙,亦是庆功。

待入夜后戌时一至,曲鸾台红烛似火,只一张桌,宫人退个干净。孟霆元常服素冠,端坐在桌旁,堂堂天子竟亲自斟酒。

隐有脚步声靠近,雕花门上一片光影浮动,到门前,是容落云伴着霍临风,身后是段怀恪,还有喋喋不休的陆准和刁玉良。

众人步至桌前,容落云眼底戏谑:“参见皇上。”

孟霆元失笑:“何必揶揄我,快坐罢。”

偌大一间殿,平日里,该是皇帝在最前面的高位,臣子按官职高低分列两旁,此刻却围坐一张圆桌,不分尊卑地谈笑风生。

孟霆元端起杯盏:“登基后事务繁忙,这才得空与大家一叙,莫怪我怠慢。”

霍临风道:“国事为重,况且,大家也不讲究那么多。”

众人举杯仰颈,饮尽一杯后,刁玉良坐不住,转着圈为兄长们斟酒。孟霆元一向持重,这会儿仍万般认真,说:“此番凶险,道谢都显单薄,实在无以为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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