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乱江湖(66)

晚些,刁玉良每隔半个时辰派人送一次消息,于地图中标出,霍临风再安排人手调动。周遭悄悄,抬眸一看,那笨蛋似的宫主正在擦剑。他道:“只惦记擦剑,不知道给我斟杯茶喝。”

容落云听罢去煮水烹茶,折回桌旁,好似被夫子训斥的学生。他们这般严阵以待,但心中清楚,能否抓到凶手更依靠运气。

若凶手在城南,他们在城北,那真是无可奈何。

霍临风自言自语道:“要是有人会六路梵音就好了。”

六路梵音乃西域武功,动耳可察六方一动一静,远及数十里。然方圆数十里内声响繁多,分辨出所求之声需要时间,而这武功极为伤身。

凡使用六路梵音后,双耳嗡鸣痛麻,短时间内犹如失聪。使用愈久,痛苦愈甚,失聪的时间也愈长。

霍临风随口一言,而后继续低头伏案。

谁料,一旁的容落云出声:“我会六路梵音。”

霍临风倏地扭脸,半信半疑又惊又喜,然后信盖过疑,惊掩住喜。“学那种武功做甚?”一变脸,半分喜也没了,“伤耳朵的功夫,练了不能废,那便不要用。”

刚刚还求人会六路梵音,眼下勒令人家不要用。容落云自有打算,未吭声,靠近些许盯着地图。霍临风搁笔沉思,又道:“这般布防流动性很差,且街巷分散不够牢固。”

容落云沉默不言,端一盒棋子,先撒五子在东南西北和城心。手不停,三子、五子、九子,看似无序实则暗藏玄机。待最后一子放下,茶烹好,清香盈室守阵落纸,他轻声问:“如何?”

霍临风讶异:“宫主懂奇门术?”

容落云故作谦虚:“略知皮毛。”布的是行云阵,为守,对应的攻阵名曰流云阵,俱以变化灵活而取胜。对方满目欣赏,他面色静如水,却暗自翘了尾巴乱扑腾。

一切策划好,午后霍临风回千机堂,授阵法,分组别,一直安排到黄昏。等天一黑,众弟子浩荡而出,于城中流动巡值。

三位宫主与大弟子汇合,容落云穿一件黑色短打,扎马尾,颈间裹着一面小巾。霍临风到来,低声打趣:“宫主要蒙面么?”

容落云冷哼,不蒙面先把百姓吓着。他将小巾一提蒙住半张脸,这下可好,那双眼睛愈发动人,亮似繁星明如皎月。

出发前,容落云命道:“活捉凶手,暂不取其性命。”

离开不凡宫,分道扬镳,各自潜入城中伺机擒贼。霍临风抵达城东,穿梭老巷飞檐走壁,挨家挨户进行排查。

这一夜犹如猫捉耗子,夜半时分仍未察凶手踪迹。

城心摩尼塔,昨夜丧命的姑娘被移至塔中,僧侣正为其诵经超度。容落云潜在附近,不敢窥少女尸首,但闻其父母恸哭。

倚墙闭目,他隐入一条暗巷。

纹丝不动,唯独耳骨轻蠕,体内真气尽数向两耳施压。气息翻覆,默念心诀,刹那探得周遭之音。低语声、悲哭声、鼾声笑声,长河水波荡,丛林鸟兽鸣,六路之音全部纳入耳中。

容落云仔细分辨,忽地,檐头瓦动推窗吱呀,传自城北!

他登时飞身向北,巡值弟子见他掠过,齐齐变阵跟随而去。嗡的,他两耳涌起一股麻意,耳蜗深处痛如针扎。

风声停了,脚步声停了,他全然听不见任何。

赶到城北,泉水巷子尽头,小窗洞开悄然无声,凶手早溜之大吉。见房中女儿毫发未损,容落云恍然,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他动耳再探,闻城南异动。

刁玉良在城南,正追一可疑身影,大骂淫贼。

先是城北,再是城南,那采花贼的轻功总不能比八方游更快。容落云忽然生出一个猜测,莫非凶手并非一人,而是一伙?

整夜纠缠,之后归静,好歹平安度过一夜。

天色蒙蒙时,众弟子筋疲力竭,陆续无功而返。容落云亦朝回走,至冷桑山下遇见霍临风,他佯装无事地招一招手。

耳朵连着太阳穴都又麻又痛,除却嗡鸣,丁点声响都听不到了。霍临风朝他走来,嘴唇开合说了句什么,他读不出,瞎蒙似的点点头。

霍临风说的是“一夜辛苦”,并肩朝回走,又道:“昨夜官兵和百姓也在城中巡逻,人多更易埋伏,我建议联合起来轮班值守。”

这句话恁长,容落云又点点头。

霍临风愁道:“只是,估摸没人愿意和不凡宫联手。”

已经点了两次,容落云迟疑,于是忍着痛“嗯”一声。他总不开口迟早露馅儿,稍一沉吟,说出心中想法:“也许采花贼不止一人!”

霍临风吓了一跳,一是因为容落云的音量,二才是因为容落云的猜测。“我又不聋,喊那么大声做甚。”他的确不聋,但容落云聋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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