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093)

“刘公公。”

听到这声音,刘永诚立刻回过了神,见是一身大红袍的陆丰正似笑非笑地上了台阶,他立刻换上了一幅笑脸。在宫中浸淫了这么多年,此刻他已经是明白对方恐怕是和自己一样打着投靠东宫的主意,大费周章截信,恐怕也是要抓自己的把柄,因此心中并无多少感激。两相打招呼敷衍了几句,他便直截了当地说道:“此次多谢陆公公不计前嫌。”

“皇上这一回雷霆大怒处置了那么多人,若是连刘公公也一并牵连了进去,岂不是更加闹得不可开交?”陆丰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拱了拱手,“咱家要进去向皇上禀报事情,以后得空了再和公公您好好聊聊,也好释了先前的误会。”

撂下这话,他便带着程九扬长而去。在东暖阁前头等候宣见的时候,他在心里一桩桩一件件把事情排了个号,随即又想起先头大肆整顿东厂和司礼监的情形。他根基浅薄,用的都是和自己一般出身的人,如今想想这兴许是错了。但凡苦出身免不了一心想往上爬,而这宫里最最上头的那些位子都被人坐了,指不定他亲手提拔上来的人却想踩下了他。他一面想一面瞥了一眼程九,见其低眉顺眼地站着,他不禁哂然一笑。

这小子未必就是干净的,只一时之间找不到代替的人,那便暂且用着好了。话说回来,袁方那家伙倒真是能干,想出的主意亦是管用。刘永诚的原信虽说找不到了,但如今造出了惟妙惟肖的两封假信,便是已经混淆视听,就算真信再撂出来,皇帝也未必相信。毕竟,那两位亲王的名声早就坏了。如今看来,换一个锦衣卫指挥使未必能比起做得更好,之前他太冒进了,以后还是笼络为上。

须臾,一个小宦官便从里头出来,道是皇上宣见,陆丰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进去。穿过头里一间屋子到了里间,便是朱棣日常处理事务的书房。后头靠墙处足有八九尺高的立地大书架,上头摆满了各色书籍,墙上则是挂着“敬天礼地”的横幅。在居中的黄花梨大案前头下拜行礼的时候,他迅速瞥了一眼后头的朱棣,见其正闭目养神地坐着由宫女揉捏肩头,他哪里还不明白皇帝心情尚可,于是迅速想好了该如何奏报。

果然,他详细地禀报了锦衣卫诏狱中的那些犯官,但朱棣压根没问,只是一味嗯一声就算是过去了。于是,等到说完这些,他只犹豫了片刻,便低声说道:“臣刚刚进宫的时候听说了一个消息,阳武伯府向礼部报了丧,阳武伯太夫人殁了。”

“阳武伯太夫人……是张辅的婶娘,张越的祖母?”

朱棣原本正放松地享受着那宫女的伺候,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顿时睁开了眼睛。他记得张玉的夫人去世得早,张辅小时候在婶母顾氏身边生活过多年,后来也曾经因为这缘故,多次在自己的面前为她请过诰封。按照礼制,无论张辅还是张越都当服齐衰一年,这当口,他之前的打算可要延后?想着想着,他不禁蹙起了眉头。

陆丰等了半晌没等到皇帝说话,便出声提醒道:“皇上,如今阳武伯出镇在外,张越的父亲也还在南京,后者丁忧也就罢了,前者是万万脱不开身的。那位太夫人于英国公有抚养之恩,如今既然殁了,太常寺这赙赠之物取自上裁,为安丧家之心,恐怕皇上还得尽早定下。另外,听说阳武伯太夫人之前已经和武安侯家定下了长房长孙的婚事,大约不日就有遗表上奏,恐怕是要请丧期完婚的。”

仔细思量了一阵,朱棣便沉声说道:“张家门风卓著,她功不可没。若她真有遗奏,这借吉完婚朕自然允准。至于赙赠,按例优给,米两百石,麻布两百匹。此外赐祭十五坛,葬时给明器九十事,这些都是少不得的。”

尽管陆丰料到皇帝会加恩,但也却没想到这赙赠竟是勘比之前那些追赠国公的侯爵,赐祭固然还是按照伯爵的例,给明器却是异常优厚。对于张赳的婚事,他倒是没在意,正盘算着自己是否该想个办法也去吊祭一遭,就听到皇帝的另一句话。

“除了太常寺派官吊祭之外,三天后你再走一趟张家吊祭,告诉张越,朕给他一个月的假,让他好生料理祖母的丧事。”

自从洪武年间下了定例,除却本身父母需丁忧守制之外之外,百官期丧皆不许奔丧,给假也得看上官心情,因此原就惊诧的陆丰顿时更吓了一跳,忍不住抬起头偷瞥了一眼天子。见朱棣并无收回的意思,他心中一凛,慌忙恭恭敬敬地答应了,随即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待到了外头,他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心想都道张玉张辅父子圣眷深重,如今皇帝爱屋及乌,竟是连一个老死之人都如此加恩,也不知道要羡慕死多少人。不过上次张越在鸡鸣驿遇刺那件事,他在皇帝面前设法糊弄过去了,在东宫面前说了实话,对张越该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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