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241)

此时此刻天色已晚,乌云遮住了月亮和繁星,城外一片漆黑,几乎不见一丝一毫的亮光。雪仍旧是下得稀稀落落,但风却渐渐大了起来,裹挟着草原上的沙土劈头盖脸地打在人的脸上,不免有一阵阵刺痛的感觉。然而,站在大风之中的朱瞻基却是半晌都没有挪动一步,从后头看着仿佛是化成了泥雕木塑。最后,陈芜瞧着实在不对,连忙悄悄上前。

把手中另一件厚厚的白狐皮披风盖在了朱瞻基肩头,他又乍着胆子轻轻握了握这位皇太孙露在外头的手,见已经是冻僵了,他不由得暗自叫苦,忙朝身后另两个随侍的太监打了个眼色,接过了他们手中的貂鼠手套,不由分说地给朱瞻基套上了。

见人丝毫没有反应,他只得开口劝道:“殿下,就算睡不着,夜间风大,您还是进屋里眯一会吧。明日还要赶路,到了军中还要……殿下,您不会自个想想,也得想想皇上对您的期望,这冻坏了可怎么好?”

陈芜伺候朱瞻基多年,若是平日这么劝一番必定有成效,但此时此刻,朱瞻基却是压根没有理会这番话。又怕又急的陈芜眼看无用,少不得又劝了好些话,好容易才把人请回了屋子里。他也顾不得张越仍靠在炕桌上睡着,急急忙忙吩咐了人张罗送热水,待到朱瞻基坐下就亲自扒拉下了鞋袜伺候洗脚。

毫无知觉的脚也不知道被揉搓了多久,朱瞻基才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他的父亲足足当了二十一年的皇太子,胆战心惊了二十一年,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天底下最难的就是父子君臣,以后他可也会同样如此?

第六百四十七章 忧喜参半

九月二十八日,皇太孙朱瞻基抵达大宁,即日发丧。然而,由于军中不曾准备那么多麻布,因此除了金幼孜以及张辅柳升等一些勋贵,上下将官士卒自然是没法易服。披发哭灵之后,朱瞻基便召张辅金幼孜等人吩咐回京事宜,当即议定由阳武侯薛禄守大宁,张辅柳升陈懋等于次日领军护送发灵回京。这一夜,所有人忙着诸多事宜,都是彻夜未眠。

由于快马报丧,小溪须臾便传遍了天下八方,回京这一路上,从过了松亭关开始,一路都是军民素服哭迎。那素淡的颜色再加上天地萧瑟肃杀的背景,越发流露出一种异样的悲凉来。由于是大军行进,回去这千多里路,一行人足足走了五天,每日行程不过两百多里。

这一晚是入京前的最后一夜,大军驻扎在了三河。前方早已传来消息,皇太子将率百官迎于京郊。之前虽说都是日走夜停,但上上下下的人几乎都没睡好,各有各的心事。朱瞻基自从发丧之后,除非是需要诸勋贵合议的事,其余时候一律不见外人,眼下仍然是如此。然而,柳升陈懋等人眼看京师渐近,哪里坐得住,扎营之后就聚在了一块,只派人去邀请张辅时,张辅却是借口劳累推托了。

张越这一路只是紧随着张辅。他如今却是什么都不用管了,毕竟,山陵崩这种大事压根轮不上他出面。不过,随侍张辅左右,对于这位大堂伯的审慎小心,他仍是颇为佩服。由于是护灵回京,这一路上军民上下都不忌饮食,但张辅硬是片肉不食滴酒不沾,哪怕在无人处也是一样。在如今这种天寒地冻的天气里头,能同样做到这一点的几乎再找不出一人。

这会儿看见张辅打发那前来相请的宁阳侯家奴回去,他便低声说道:“大堂伯,这一路上,随行大军正越走越少,这些人应该是被派去了北直隶南线运河一带吧?”

“汉王反意天下皆知,这时候太子殿下不防他,却是去防谁?”自打皇帝在大宁病倒,继而驾崩以后,张辅就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此时脸庞消瘦了一大圈,“好在我如今和他没有瓜葛,就连遗诏也早早交给杨荣带了回去,如今掌军的又是柳升陈懋等人,想来他要打我的主意也不容易……越哥儿,幸好你提醒了一句,要是我拿着遗诏,那才是真正的烫手山芋。”

“哪里是我的劝说,大堂伯不是在拿到之前那诰书的时候就下定决心了么?”

“那时候只是起意,但你对我说过犹不及的时候,我才真正下了决心。”张辅意味深长地看了张越一眼,见他正低头喝茶,他忍不住伸出右手拍了拍那个楠木小匣子,“我已经是食禄三千石的国公,别人不得不倚重,何必处处争先?再说,皇上之前的旨意已经明白无误地写了,说是让恬丫头长成之后,由太子殿下纳她为妃。最初成了皇妃的已经有了你姑姑,皇上既安排了恬丫头的将来,若我还霸着遗诏不放,这权臣两个字便再也脱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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