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338)

“去小校场大德绸缎庄!”

时近晌午,日头越发毒辣,路上的行人无不往树荫底下躲避,马车中自然更是闷热。眼看快到了小校场,张越便高高跳起了车帘,但只见两边店铺鳞次栉比,酒楼饭庄茶馆之类的多半高朋满座,布行米店之类的铺子也都是生意兴隆,一派太平盛世景象。想到若是京师有变,天下又要白幡遍地哀声震天,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上一次来这里已经是多年前的事了,因此在大德绸缎庄门前下车,就只见连招牌带对联全都换了一遍,就连店面也从三间扩成了五间。步入其中,迎出来的伙计也换了人,他正要说话,却只见掌柜一溜小跑抢上前,恭恭敬敬地把他往里头请。

仍是那弯弯曲曲的长廊,仍是那厅堂小院,掀开那斑竹帘进入正中那间屋时,瞧见角落里坐着的那个人,他只觉得神情一阵恍惚,仿佛是倏忽间回到了多年以前。袁方仍是穿着一件宝蓝色袍子,戴着高头巾子,只是曾经那股萦绕不去的阴寒气息,此时却消失得无影无踪。略一踟蹰,他便快步上了前,在袁方对面坐了下来。

袁方提着茶壶给张越倒了一杯茶,见其仰头一饮而尽,他便笑道:“看你这模样,大约太子殿下是给了你全权来游说我这个过了气的锦衣卫指挥使?来,说说都有什么优厚的条件,殿下应该是看不上如今那批无能之辈,许诺事成之后让我回去重掌锦衣卫,是也不是?”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袁伯伯。”这一上午都是紧赶慢赶,张越只觉得嗓子眼直冒烟,于是索性自己又倒了一杯茶,喝干之后才把事情原委都解释了一遍,末了才说,“看来,是袁伯伯之前的谨慎小心打动了太子殿下,再加上刘观的那番风波,反而让他认为你可信。”

“坐在这个位子上,原本就该当如此。”袁方丝毫没有自矜之色,长长吁了一口气后,便点点头道,“如今南京这边的锦衣卫乱成一团,京城那边因为皇上重病,必然自顾不暇,也无心理会其他。只不过,我若是答应了殿下,随随便便就做到了真正锦衣卫指挥使都未必能做到的事,把锦衣卫运用得如臂使指,那任用私人图谋不轨这八个字,日后就去不掉了!”

听到这话,张越陡然醒悟了过来,暗悔自己只顾着高兴,竟是忘了最关键的事情。倘若袁方不在其位却依旧能号令锦衣卫,这无疑表明锦衣卫哪怕离了他却依旧是他的囊中之物;倘若调派的是暗中人手,那么别人更会疑忌。想到这里,他不禁为难地叹了一口气。

看出了张越的懊悔,袁方哪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于是便站起身来:“如今我已经吩咐下去,南京城中没人再敢盯你的梢,也没人再敢盯你的梢。既然殿下让你来找我,光在这里谈未免扎眼。你赶紧带上几匹绸缎去见见别人,傍晚再去我家里找我。咱们难得能名正言顺地一块儿坐坐,这回再没人能挑刺,你来陪我吃晚饭吧。”

既然袁方都这么说了,张越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出了大德绸缎庄,他立刻马不停蹄地连跑了好几处地方,见了好些个要紧人物——南京刑部尚书赵羾、南京守备太监郑和王景弘、南京府军前卫指挥使魏知奇。因为魏知奇毕竟是纯粹的武夫,他不曾把事情点明,但对于前头那三位,他却是坦然道出了实情。闻听天子重病不起,急召太子回京,赵羾震惊之后便满口答应竭力维持南京局面,而郑和王景弘听说兴许要动用宝船官军,自然更是为之振奋,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了下来。

于是,傍晚时分,一路顺利的张越就出现在了新街口袁府。他亲自下车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那两扇黑漆大门就被人打开了,里头探出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脑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然而,他通了姓名,对方却没多大反应,含含糊糊说了一句便进去通报了,却是不管不顾地把他撂在了门口。好半晌,一个青衣长随方才快步出来,毕恭毕敬地将他请了进去。

二门之外死气沉沉,二门之内却是生机勃勃。跨过门槛时,张越就看到傍晚的阳光照在那两棵大柳树上,给绿意盎然的枝条染上了一层金影。身穿灰布衣裳的袁方正蹲在那儿侍弄花草,背上是一顶普普通通的斗笠。见对方站起身颔首示意,他少不得上前拱手问好,又寒暄了几句。袁方就着长随递来的锡盆洗了手,就将他请进了屋子。

张越还是第一次来到袁方家里,进屋之后少不得东张西望。这里虽谈不上家徒四壁,但家具陈设却都简简单单,却流露出一种闲适的意味。他才在袁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便有两个长随进来,一个提着食盒,另一个则是抱着一瓮酒。等在桌子上摆好菜,又开了泥封,两人方才悄然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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