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361)

说到这里,她就悠悠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什么勋贵之家,那种几十口人的大宅门里头,何尝消停过一日。我自幼便在辽王府长大,也曾见过那位王妃尊荣背后的辛酸苦累,早就明白做女人的,只有儿子才是真正的倚靠。总算我心愿得偿,有了三个儿子,可两个都是自小多病,唯一一个也不是长寿之兆。我放不下他们,但我若活着,反而更害了他们……”

最初只是惊疑,但此时纪香竟是越听越觉得不吉,连忙劝解道:“娘娘千万别多心,虽说自太祖皇帝起便有殉葬,可从来都是选的那些无子嫔妃,想当初宁妃娘娘不是寿尽而终么?您好歹还生养了三位千岁爷,再说了,您看李贤妃和张顺妃,她们都心安得很……”

“她们早就不得宠了,和皇后又走得近,自然心安。”

郭贵妃从妆台上拿起了一个雕漆紫檀木九龙戏珠的匣子,轻轻摩挲着上头的图案,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时候:“皇上和皇后夫妻情份多年,我自然不如。我能做的不过是让皇上快活些,而不是用那些大道理和礼法约束了他,所以,谁都知道,皇上更喜欢我。哪怕皇后大权在握,深得太宗皇帝和皇上的敬爱,她也从来没有真正懂过皇上的心。只有我真正视他如夫,视他如君!人人都说他是我害死的,如今我便追随了去陪他!”

言语间,她已经是轻轻打开了匣子搭扣,右手猛地握住了其中那件物事。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她一下子抄起那柄锋利的匕首,用力将其深深地刺入了自己的胸膛。当背后响起了纪香的惊呼时,她的意志已经渐渐模糊了下来。

哪怕是死,她也不会等着张皇后借朱高炽的旨意让她殉葬,更不会再露出乞怜丑态!只要她的孩子能好好活下去……

郭贵妃自刭的消息传来时,朱瞻基正在抚慰自己的那些弟弟。他是皇长孙,之后又早早封了太孙,和诸弟起居等等并不在一处,但对几个弟弟都还关爱有加。这会儿因为天热,人人都熬得满头大汗,自来多病的滕王和卫王更是难以支撑,当听到郭贵妃死讯时,滕王脑袋一歪就昏厥了过去,郭贵妃所出的梁王亦是放声大哭,只有五岁的卫王依旧懵懂。见此情景,朱瞻基一面命人请太医,一面令人服侍诸王留宿宫中,自己则是匆匆赶往长宁宫。

在长宁宫大门口,他恰好和赶到此地的张皇后撞了个正着,连忙唤了一声母后。见张皇后望着那蓝底金字的牌匾出神,深知后宫那些名堂的他不禁有些奇怪。

“想不到郭贵妃竟然如此刚烈。”

张皇后没想到郭贵妃竟然会不声不响走了这么一步,叹息了这么一声,心中竟是不知道什么滋味。等和朱瞻基一同入了长宁宫,得知宫女纪香殉主触柱而亡,她更是觉得一阵难言心悸,竟是站在最外那间屋子,无法再踏入一步。在原地默然站立了好一会儿,她便扭头对朱瞻基说:“她亦是你庶母,你且去瞧瞧她最后一面,我就不去了,免得见了生悲。滕王梁王卫王可怜得紧,他们都是你的嫡亲弟弟,日后若有恩赏,自当优抚他们,你可明白?”

“是,儿臣记下了。”

朱瞻基回京之后,已经听说了一些风言风语,对郭贵妃自然极为不满,但此时人都死了,他也没什么其他话好说,便答应了母亲之言。进了屋子,见屋子中央和角落赫然是两摊触目惊心的血迹,即便他并非没有见过血的雏儿,也忍不住呆了一呆。初时匆匆而来,只以为郭贵妃白绫自尽,如今方才知道那是用刀,即便是他心头成见已深,恨意也有几分变成了悚然。

“郭贵妃依礼陪葬山陵,纪香亦厚葬,优抚其家人。等发丧之后,暂封长宁宫!”

国丧期间的这么一个插曲并没有在京中闹出多大的风波。哪怕郭贵妃出身勋贵,但武定侯家也已经是过了气的勋贵,如今的郭家早已不复洪武年间的赫赫声势了。而之后依了百官劝进登基为帝的朱瞻基一一诀别殉葬诸妃,此中情形更是不足为外人道。只有时时刻刻随侍朱瞻基的陈芜知道,从诸妃殉葬的地方回来,皇帝晚饭一口都没吃,整整一晚上没睡着。

新君登基大赦天下,原本还要加恩勋旧,只是由于朱高炽去年登基时已经一气把文武百官都拔擢到了高位,别说张辅这等封无可封,就连杨士奇等人也已经是无官可封,因此朱瞻基只是赏赉群臣官刻新书,又赐众藩表里器物等等,其中犹以汉赵两藩最为优厚。而由于朱宁的缘故,周王府亦是加赐岁禄,恩赏倍于太祖诸子。

一团和气中,却也有某些不合谐的音符——原本坐船沿运河缓缓北上的左都御史刘观得知皇帝驾崩的消息之后,立刻弃船上岸星夜赶路,总算是在二十七天国丧之内到了京城。然而,等待他的却是一道冷冰冰的旨意——黄河水患多年不靖,出左都御史刘观视黄河水道。得旨之日即刻出行,不得误期。另,前南京锦衣卫指挥使刘俊罪大恶极,该当处斩,以国丧故暂缓行刑,下锦衣卫狱待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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