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376)

撂下这话,卫青转身正要下去,却看到台阶处刘忠和张越一前一后上了来,连忙快步走上前去。行礼拜见之后,发现两人身后只有寥寥几个随从,他心里更是不无惊疑忐忑。

之前,趁着历城和朱瞻垐等人听到海上出现大明宝船时惊慌失措丧了心志,他当机立断擒下了历城,而刘忠则是顺势将朱瞻垐挟持了过来,两人一搭一档,很快便解决了卫署内的对峙。带着心腹亲兵把朱瞻垐带来的人和威海卫城已经变节的一些军官一网打尽之后,他方才打开了城门把张越放进来。情知自己把朱瞻垐放进城已经是铸成大错,接下来的善后他自然是不敢再有丝毫沾手,所以才到了这城头上安抚人心,希望能将功赎罪。

换了一身衣服的刘忠向卫青一点头后,便大步走到城墙垛口处,两手撑着两边的青砖,直勾勾地望着那无数高耸的桅杆。他是靖难的老功臣了,在外头兜兜转转任武官多年,却从未瞧过宝船出海,此时看到那头一艘大船上赫然还有兽头纹样,顿时咂舌道:“怪不得常听人说大明宝船何等壮观,今天一见才知道名不虚传。不过,这威海卫城可是没地方供停泊。”

“这里当然没地方停泊大船,刘大人可看到那边有小船放过来了?”

听到张越这声音,城头上的众官兵忍不住都翘首望去,见那边果然有两艘一前一后的船缓缓驶近,不禁面面相觑了起来。相较于从前每年都会来犯一两次的日本倭船,这两艘“小船”实在是也够大了。卫青毕竟是这威海卫城的主官,此刻忍不住开口问道:“刘大人,张大人,之前皇上……先帝不是禁了西洋取宝船么?”

对于这质问,张越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指那海上的船队反问道:“卫大人觉得,如此雄师应当叫作取宝船?”

卫青终究是不擅言辞的人,被这话一问,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虽说听过张越的名声,但并不知道这究竟是怎样的人,于是竟有些讪讪的。这时候,刘忠便干咳了一声,冲淡了眼下有些僵硬的气氛:“卫指挥使,我和张大人出来之前,皇上已经下旨,重开海禁,西洋取宝船改称大明神威舰,下番官军重新编练,分作神威前后左右中五卫。”

这是什么意思?

别说卫青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连说话的本人也并不清楚其中关节。既然不清楚就不去想那么多,因此说完这话,刘忠就转向张越问道:“等船来了,诸般事宜就请张大人接洽……话说回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处置威海卫的那几个叛逆军官,还有随着汉王世子过来的那两三百人。”

城头上一片安静,张越看见脸色如常的卫青并不吭声,其它官兵却是个个露出了不安的表情,他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随即轻轻握住了腰中佩剑。这是他当初下江南时曾经佩过的天子剑,这一回陪着刘忠一同来山东,朱瞻基又将这把剑交给了他,让他放手而为先斩后奏。他倒是很希望没有用上它的机会,如今看来却是不成了。

“汉王世子的那些护卫扈从收了兵器,命人看起来,到时候从上意押解就是。至于威海卫指挥佥事历城及以下那些妄图作乱的军官,即刻处斩。”吐出这么一句斩钉截铁的话,一直留心众人表情的他发现大多数人都把头垂得更低了,只有卫青躬身应诺,便又顺势加了一句,“卫指挥使虽为奸人蒙蔽,但既然事情解决,便是戴罪立功了。至于威海卫上下其余官兵,与此事无涉,一律不罪!”

谋逆本就是罪有应得,因此张越一句即刻处斩与其说是让人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还不如说是使人震慑于这二话不说就杀人的手段,只不过,这戒惧的心思却在那“一律不罪”四个字出口后化作了乌有,就连心里七上八下的卫青也是如释重负。等到下了城头,预备去迎接那两艘过来的小船,刘忠忍不住对张越低声问了一句。

“汉王世子那些随从尽可杀几个立威,你怎么光是朝威海卫中的军官下手?那可是正四品指挥佥事,品级和你相同,你说杀就杀了,小心回朝之后别人做文章。”

“恰恰相反,但凡汉王的人,如今都动不得。即便是谋逆的藩王,却毕竟是皇上的叔父,随意动杀手的话,哪怕我带着天子剑,那也越权了。而这些卫所中被买通或是自己投靠的军官……”张越顿了一顿,声音又低了三分,“杀一儆百,也能够让某些看不清现实的蠢才好好醒一醒。这儿死了十几个,成山卫等地兴许就能少死几十几百个!”

夕阳下,当张越和船上下来的郑恩铭相见时,威海卫城中大校场上赫然是官兵齐聚。众目睽睽之下,十几把雪亮的钢刀高高举起,旋即又重重落下,带起十余道刺眼的血光。尽管这儿不少都是杀过人打过仗的汉子,也看过行军法打人杀人,但从前都是小兵遭殃,很少有涉及到军官的处置。而今天行刑斩杀的这些人中,却是从指挥佥事、镇抚司镇抚、卫所千户副千户等等,就是最小的也是个百户。因此,行刑那一刹那的惊惧之后,更多的人是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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