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404)

看到喜儿忽然脸色一变,目光直勾勾地望着另一个方向,方锐不禁也扭头望了过去,待认出从大门口进来的几个人,他也一下子愣住了。遇上张越也就罢了,可是,弟弟方敬怎么会赶巧也到了这里来?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站起身,结果正好撞上了方敬扫过来的目光。

自打把方锐直接打包送出海之后,松了一口大气的张越便把事情原委对方敬分说了清楚。方敬对于张越素来信服,到后来眼看着汉藩一夕倾颓,他心里又是后怕又是欢喜。因此,这会儿他一看到许久不见的大哥,第一反应便是自己看花了眼,竟是使劲眨了眨眼睛,等确定这并不是幻觉,他方才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竟是三步并两步冲了过去。

“大哥!”

自打那一年把方敬留在英国公府之后,方锐断断续续只去瞧过弟弟数次,每次都是看上一眼捎带些东西,来不及说几句话就得走。如今看到弟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面前,他只觉得眼眶一阵酸涩,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话。

多年不见,当初那个羞涩的小家伙已经窜得老高,此时穿着天青色圆领右祍袷纱袍子,下头着云丝履,收拾得利落精神,赫然已经是小大人似的。相比自己从前去瞧他时那种疏远和不满,如今弟弟脸上的表情让他看着舒服多了。果然,他从前费心费力,走的却是弯路。

兄弟相见,方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方敬却是欢喜得很,也没顾得上搭理别人,竟是连珠炮似的问了一连串问题。结果,还是张越瞧见这客栈大堂中的其他人都望了过来,只得走上前止住了兴奋过头的小家伙,又对喜儿打了个招呼,随即便示意两人跟着自己一行到那边的小跨院说话。瞧见正和商人们说得兴起的刘达悄悄冲自己使了个眼色,他自是没去打搅。

为了宽敞安静,张越先前命人包下了一整个小跨院,这里一共有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各两间,住这么些人自然是绰绰有余。此时,他把已经睡着了的儿子交给了迎出来的崔妈妈,又顺便让她把那些点心吃食带回去分给众人尝尝,随即就指了指空着的西厢房。果然,方敬二话不说,一把将方锐拉了进屋。看见这光景,他不禁莞尔一笑,心想若非自己当初下决心早下手快,在朱高煦死后再捞人就难了。

“小张大人莫非是调到广州府了?还有,我听方大哥说,他弟弟一心一意科举,怎么也这么巧跟下来了?”

听到这声音,张越少不得回过头审视了一番喜儿。多年不见,她褪去了从前的青涩,瞧着圆润了许多,但眼神却比从前干净清澈。上身是密合色斜襟衫子,下头白绢绫裙,通身上下就只是那对珍珠耳坠子瞧着显眼些。见她落落大方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回避自己审视的目光,他不禁更是暗自点头。

“我也是刚刚调任广东布政使,今日到黄埔镇来,是为了看明日的龙舟大赛,谁知道竟然这么巧撞见你们。至于小方,他去年会试落榜,我想着他在京城闷着读书不好,所以撺掇他跟下来看看散散心。如今这风正适合回程,你们怎么会在广州停船?”

喜儿听说张越如今竟然已经升作了布政使,脸上登时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她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不甘心一辈子在乡间务农,想要飞上高枝的无知丫头,在外头厮混了这么多年,也曾经扮作小厮跟着刘达去拜客,对于官品高低职务大小都已经不再陌生。想到张越如今已经是封疆大吏,自己昔日那些念头实在愚蠢,她一时间竟有些脸红,忙咳嗽一声遮掩了过去。

“还不是因为那个心眼多的书呆子?他最初在船上一直都不安分,总想着怎么逃回去,直到咱们到了锡兰,他这才死心,只少不了冷嘲热讽,最后还是遭遇海盗的时候被义父救了一回,这才渐渐醒悟,义父就让他帮忙管管船上的事情。可这家伙不死心,从占城回航,他就提出先到广州停一停,结果一下船就听说汉藩完了,他自然是什么念头都没了。”

对于方锐的态度,张越并不奇怪。此人本就是出于激愤和功利心投奔了汉王,兴许对朱瞻坦还有些忠诚心,但对于根本看不上他的朱高煦,他自然不会一条道走到黑。只是,掂量喜儿这口气,他不禁心下一动,却也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

“你们这次出海一年多,应该在不少国家转过,必定有不少有趣的事。小方既然缠住了他大哥,刘师傅也还在外头和那些商人说话,你索性也到屋子里坐一坐,让大伙儿听听你们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张越既然邀请了,喜儿便二话不说地答应了下来,又跟着他进了正屋。之前青州剿灭白莲教的时候,她被药哑了嗓子,也因此见过小五和灵犀,如今再次见到张越的家人,她虽不至于像当年那般惶恐,却仍然忍不住多瞧了杜绾两眼,毕竟,那曾经是她最羡慕的官宦家眷。然而,当如数家珍地说起那些异国风情时,她便渐渐忘记了旧事,只顾着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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