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508)

“好孩子!”

张谦被这一声张爷爷叫得满脸堆笑,竟是忍不住把两个粉妆玉琢的孩子揽在怀里左看右看,越瞧越欢喜,最后随手解下了腰中锦囊,从里头掏出了一模一样的两个赤金扇坠子,一人手里塞了一个,旋即才对张越和杜绾说道:“能有这么一对可爱的小家伙,你们夫妻都是有福之人。这金坠子是当初太宗皇帝闲来玩耍时赏赐给我的,如今就转赠了他们做个玩物。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许推辞,我可是平白无故多了一双孙辈,总得尽尽心!”

自己的推脱之词全都被老到的张谦堵了回来,张越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冲儿子女儿点了点头。这时候,静官才拉着妹妹一块磕了个头,规规矩矩收了东西,却是先把两个金扇坠一起放进了三三的荷包里,然后眨巴眼睛看着张谦,用清亮的声音说:“祖父说过,长者赐不敢辞,但得了好处不能单单说一个谢字。我今天刚学了一首诗,背给张爷爷听好不好?”

儿子突然来这么一套,张越也是异常惊讶,见杜绾亦是满脸意外的模样,他哪里不知道这并不是妻子教的。眼见张谦高兴地连连点头,静官清了清嗓子背起了那首孤篇盖全唐的《春江花月夜》,他不禁往前坐了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满脸认真的小家伙。

恍惚间,他竟是依稀觉得看见了自己当年。

一首诗背了大半,门外突然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紧跟着便是崔妈妈压低的声音:“少爷,外头来报,说是于侍御想要见您一见!”

第七百五十三章 清白和问心无愧

尽管张越名义上还比于谦小四岁,但他毕竟是两世为人。而且,在科场上,他是永乐十六年的进士,于谦是永乐十九年的进士,这便占了前辈的名分;而在官场上,他从入仕之后便是稳步上升,最终在朱瞻基即位之后出任封疆大吏。如今再一相见,他早已没了从前初见一代名人时的吃惊,客客气气打了招呼便抬手请于谦坐。

“这么晚了,于侍御找我有什么事?”

“下官已经把案卷都看完了。”于谦整整花费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把此前布政司整理的东西和顾兴祖提供的书证全都啃完了,心里已经有了定见,此时便直截了当地说,“下官走之前,听说张大人上书献嘉禾,言稻种两熟之事,朝中大臣全是为之欢欣鼓舞,下官亦然。如今查案卷问人证,孰是孰非已经很分明了,镇远侯虚言蒙骗朝廷,更是派人激起民变,下官必定秉公处断。但下官还有一事不明,想要请教张大人。”

对于这位丁是丁卯是卯的刚正人物,张越是早有领教,此时自是不以为忤,在书桌后头坐下,他就抬头问道:“于侍御请直说。”

“先头市舶太监秦怀谨妄图畏罪潜逃,更买通黎人行刺府衙官员,这都是铁板钉钉的大罪。他先头被看得好好的,为何张公公抵达之后不数日,便突然畏罪自裁,就连那几个黎人刺客也是全都自杀了?这样罪大恶极的阉人就该明正典刑,而那几个刺客也应该公开审问以正视听,倘若如此就不会如现在这样满城风雨!张大人,从前士林之中多诟病你以勋贵世家子弟而拔擢高官,但如今这些议论早已经平息了下去,下官亦是和别人一样敬你人品才能心志谋略胆识,但明知阉人为祸,就该直言劝谏,怎可就这么含含糊糊蒙混过去!”

说到这里,于谦索性站起身来,在屋子里来来回回踱了两步,这才转过身说:“自永乐年间开始,中官出镇巡视地方的越来越多,如市舶司这等去处,市舶太监更是凌驾于本官之上,使市舶司形同虚设。永乐末年,正是张大人发黄俨江充等人逆谋,使其处斩于市,然后又在宣府腰斩王冠,正法纪视听,此前秦怀谨一事正是让天下知其奸谋的机会,为何偏要处置得这么悄无声息?张大人可知道,如今宫中已经堂而皇之设内书堂,选十岁以下小宦官识字,太祖的宝训竟已是抛之不顾了!”

张越原只是靠在太师椅上听着,渐渐就坐直了身子,待到最后于谦倏然转身直视,他的眉头自是皱得越来越紧。对于宦官,他并无太大的偏见,毕竟,只要皇权存在,这个畸形的团体便势必不可能裁撤。而比亲近,天下还有谁比这些日夜奉侍宫中的人更亲近?

中官若有违法事,自然应当按律处刑,可他之前也好现在也罢,做的事情只能是发奸谋,然后请上断,否则便是越权擅专。至于宫中设内书堂,这是将从前的名不正言不顺变成光明正大,决计是朱瞻基自己的主意,并不是受人撺掇。有些事情暂时是必然的,眼下怎么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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