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544)

正在忙着绣肚兜的秋痕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见琥珀一下子怔住,而静官则是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走得没了踪影,她就打趣道:“瞧瞧,就连他也看出了端倪来!自从你打琼州府回来,气色就一日好似一日,大家看着心里都欢喜呢!唉,原本明明是最安定不过的日子……”

“老爷和二老爷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琥珀不等秋痕说完就一口截断了她的话,随即双掌合十喃喃自语了几句,突然扭头看着秋痕说,“如今你母子平安,得空了咱们请了太太和少奶奶去光孝寺上香还愿如何?那一次求签全都灵验了,这一次不若也请一支平安签。”

这边姊妹俩商量着如何去光孝寺上香还愿求平安,那边跑出院子的静官一个不留神,险些在拐角处和张越撞了个正着。一抬头瞧见张越那脸色仿佛不那么美妙,静官连忙乖巧地行了礼,又低低叫了一声爹,随即低着头等训。可良久,他却感到一只手在脑袋上轻轻摩挲着。

“父子连心本天性……那儿一乱,也不知道拆散了多少家人……”

“爹爹是在思念祖父么?”自打那一回被杜绾狠狠教训了一顿,临字帖临得手腕发酸,静官哪怕是平日偶尔听到一点什么,也再不敢轻易说出来。可是,瞧着父亲那种很少得见的表情,他仍是忍不住说道,“祖母也很想祖父,我瞧见没人的时候,她曾经一个人悄悄地在屋里掉眼泪。我进去对祖母说,祖父一定好好的,祖母又搂着我哭了一阵子,眼泪把我的衣裳都打湿了。爹爹,等我长大了也当大将军,一定带着大军把那儿踏平了!”

听说母亲孙氏背地里伤心,张越只觉心里沉甸甸的,待听到最后这孩子气的言语,他却忍不住莞尔,屈指在小家伙的脑袋上轻弹了一下:“你倒是会说,谁对你说大将军就能带兵?”

“演义话本不都是这么说的么?”静官话才出口就醒悟到自己露了馅,不等张越责问,他就赶紧跪了下来,老老实实地说,“爹爹别怪罪别人,是我听小方先生说起,央求他带我和六叔出去瞧瞧,他起先不肯,磨不过我才应了。也就是在那儿,我才知道交阯在哪儿,还知道英国公曾经在那儿打过好多胜仗。”

“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然后又夸大到外头去的好处,这都是谁教你的?”

见静官吓了一跳,然后可怜巴巴地抬头看着自己,张越只觉得越发好笑,一手就把人拉了起来,脸上却越发绷得紧紧的:“你就是不说我也知道,你小方先生素来是老实人,你六叔就更不用提了,循规蹈矩生怕惹事。只有你,面上老实憨厚,心眼却多得很,说不是你撺掇的我也不信……”临到末了,他却突然笑了,“小机灵鬼,你那点勾当,指量别人不知道?”

“啊?”

静官这才知道自己的秘密压根不是秘密,顿时耷拉了脑袋,规规矩矩地跟在父亲旁边。瞧着他又恢复了这等老实的样子,张越便一路走一路说道:“并不是成天在家里死读书守规矩,就是懂诗书知礼仪的大家子弟。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只有见多识广,这才是真正的治学之道,当初你外祖父和姨父都曾经游历天下。你这个年纪,偶尔出去玩耍也没什么,再说,也不是学到了不少东西?若不是如此,你娘哪会默许?”

“原来娘都知道了……”

都说严父慈母,可张越外头公务繁忙,虽说早中晚也常常回后衙用饭歇息,但却不会十分过问他的功课,反倒是杜绾管得多管得严厉。那严厉倒不是训斥责打,也不在功课好坏多寡,只在用心二字。于是,静官生怕自己偷拉着张赴跟方敬出去逛的事给母亲知道。嘀嘀咕咕了一句,他总算是松了一口大气。

眼看跟着张越快到书斋时,静官心里正盘算送走了父亲,然后去寻母亲老老实实坦白了,免得他日应景儿又被拿出来说道,却不想张越突然站定了,又自然地伸手牵了他。

“爹?”

“你不是一直很想看看爹爹那书斋和你读书的书斋有什么不同吗?今天就带你瞧瞧。”

满头雾水的静官跟着张越到了书斋面前,忙里偷闲瞧了一眼上头的自省斋三个大字,旋即才进了里头。书斋中既有书香也有墨香,隐约可见布帘子后高高的书架,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他还没来得及寻思,就被张越带到了最里头一间,却见是四壁空空荡荡,只有木地板上安设着两个蒲团。

莫非是父亲闲来无事在这儿打坐当和尚玩?

“这是我当初和英国公学的。上来坐下。”

等静官上去端端正正地坐好,张越方才盘腿在他对面坐了,见小家伙眨巴着眼睛瞧着自己,他不禁暗自叹气。他当初那不叫早熟,叫重生,可如今家里一个庶弟,一个儿子,那才叫名副其实的早熟,远不像张超张起小时候那样跳脱。身为大家子,落地就享着荣华富贵,那是要付出代价的,张超不就曾经因为任性,险些闯出祸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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