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618)

一听这话,兄弟俩全都是喜得无可不可,慌忙跪下磕头。三房当初不显,他们被挑来陪伴张越读书,家里人却一点光都沾不上,可谁能想到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昨儿个甚至听说长房大老爷都特地过来求自家少爷帮忙?

“少爷,外头钦使来了!”

昨天王瑾过来不过是以私人名义拜访,所以不用开中门,也不用换大衣裳,但此时外头报说是天使前来,便是正式召见,张越立刻让连生连虎出去帮着高泉打点,自己则是匆匆回去换了公服。等到乌纱帽团领衫上身妥当,他这才急忙赶到前院,却见此次前来的是一个面貌极其陌生的中年太监,所宣的也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意思——乾清宫觐见。

从永乐到洪熙再到如今的宣德,宫中的人事已经变化了许多。郑和王景弘又回归了当年的老本行下西洋去了,侯显再次启程前往赏赐乌斯藏、必力工瓦、灵藏、思达藏等西方各国,张谦坐镇广州市舶司,刘永诚代替郑和王景弘守备南京,海寿去了宣府……若是再加上那些老死的病死的不知所谓死的,宫中已经完全换上了一批新面孔。

就好比如今这个宣旨之后领路的中年宦官,一路上带着张越进来就一句话都没说,直到从乾清宫前高高的台阶上了月台,眼看就要把人送进去了,他这才低声说:“小的是王公公的徒弟,之前小的出发时,皇上发过脾气,请张大人留心些。”

朱瞻基并不在正殿,绕过屏风前头的宝座,穿过东次间进了后檐,一直往里走到最东头,方才是如今新设的凉殿。如今正是燥热难当的天气,从外间到里头,张越就感觉身上凉了许多,原来这屋子四面不仅摆着冰盆,还有人徐徐拉动扇叶送风,更有人捧着冰湃水果退下。

宣德皇帝朱瞻基如今尚不满三十,比起祖父朱棣刀削一般的五官轮廓,父亲朱高炽犹如弥勒菩萨一般的肥胖,他的身材很是匀称,肩阔腰沉,只是,脸色颇有几分不自然的苍白,眉宇间已经有了横纹。待张越行礼之后,他端详了张越好一会儿,突然叹了一口气。

“朕实在是不明白,你成天东奔西走劳心劳力,看着也黑了瘦了,可却还是精神奕奕!”

皇帝开口就是这么一番,张越不禁哑然,随即就笑道:“臣纵使劳心劳力,也只需要管好眼前的一摊子,所耗心力自然有限,若是无精打采,岂不是让那些七老八十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臣笑话?恕臣直言,皇上瞧着却比从前精神差了些。”

这边伺候的全都是司礼监和御用监精心挑选的妥当内侍和宫女,平素也见多了朱瞻基召见臣子,可哪怕是杨士奇蹇义这样历经五朝的老臣,见驾的时候也不敢这么直言不讳。一时间,甚至有胆大的人悄悄瞥了张越一眼,想瞧瞧这位究竟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好你个张越,也只有你敢说朕的精神差了些!”

朱瞻基霍地站了起来,绕过书案走上前来,又很是看了张越一番,这才意兴阑珊地说:“从前朕还是皇太孙的时候,还能够在府军前卫练兵,能够在端午节射柳,能够随侍北巡,能够闲来悄悄淘弄些小玩意……如今朕想去西苑射猎也会引来一大群言官的劝谏,一个个全都说是垂衣裳而治天下,不外乎是想告诉朕,治国用文韬即可,武勇那一套已经用不上了!如今朕和你若是再去校场比射箭,这输赢就不好说了!”

尽管离开已经两年有余,但张越对于朱瞻基的脾气却了解得很。朱瞻基多才多艺能文善画,并不是坐不住的人,可再坐得住,一天到晚闷在皇宫里,连想起身动一动也要遭来各种非议,他心里实在是有些同情这位太平天子。只不过,此时此刻是在乾清宫,他前头那句话是有心而发,其他的就不太好明讲了。

于是,他只能苦笑道:“皇上是知道的,臣那箭术从前还能蒙混一下,如今至少也有两三年不曾用过弓箭了,只怕射十箭,十箭都要脱靶。”

“回头有机会,朕再找你比过!”

尽管很怀念当初朱棣让张越伴他练兵府军前卫,在小校场射柳比试的情景,但朱瞻基也知道此时不是时候,于是便坐下来,又问了张越这些年在外的经过。张越简略提了提广东市舶司的诸多进展,又提了市舶司估值的诸多弊病以及改良方略,最后就直截了当地说。

“农者国之本,轻赋税可使农人更愿意开垦田土,但商者三十税一,却实在是太轻了。广东并不算天下商贾最集中的地方,但无论是海商还是坐商,一年到头的盈利,数倍乃至数十倍于拥田千亩的乡绅,所交赋税却远远少于这些人。臣听说过先前由于国库用度不足,打算调低折色俸禄的事,若是商税充足,何愁国库不足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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