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640)

张越上任伊始就听万世节的建议,从一干皂隶书吏中挑选了三个可靠人,因此在房中见人办事也方便了许多。这天,他就借口询问北边军务,特意把谍探司唯一在京城坐镇的胡七召了来。见此情景,那两个书吏全都避了出去。

自从张越离开职方司之后,这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几年的时光,张越已经是英气勃勃的青年,而胡七则是两鬓多了几许白发,人也褪去了当年的彪悍气,尽显沉稳。

此刻,胡七身穿一身簇新的青色熊罴补子绫罗官袍,束着素银腰带,头上亦是乌纱帽,瞧着只像是寻常前来述职的武官,却只是一半身子坐在椅子上,腰背挺得笔直。听张越提起当年承诺总算是圆了,他不禁露出了感激的神情,随即郑重其事地起身拜倒。

“当年老大人说过无可设法,我们还以为大人答应,不过是为了安我们的心,没想到最后竟真能成功。虽说锦衣官在外威风,究竟不是正途,名声也不好听,如今我们虽不得张扬,究竟都在兵部挂了号,得了官身。赵虎他们几个也都感恩,只是北边事紧不能回来,不能亲自拜见大人叩谢恩德,所以托卑职替他们多给大人磕几个头。”

见胡七说着已经重重碰头下去,额头触地有声,张越心中不禁觉得自己这些年来的安排究竟不曾枉然,连忙吩咐其起来。等到胡七重新落座,仍是那副正襟危坐的模样,他也不说什么题外话,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今日召见的宗旨。

“北边是借着走私的名义派出商队和阿鲁台以及瓦剌三部贸易,你一定要牢牢约束了方家,不能让他们借此招摇,毕竟,这是朝廷的隐秘事,寻常言官并不知情。此外,所得盈利你一定要把账册造齐全,我知道雁过拔毛乃是人的本性,但你们几个自己绝对不能沾,你们的利我会用其他法子补,至于下头人,约束得紧密些,更不要招揽过度的人手,以免引起锦衣卫和东厂忌惮。另外,从前只注意北边,现在连南边也要一并留意,广州宁波泉州三地的市舶司已经开了,可以借着通商的名义把探子派到东洋西洋,这名义我也给你们……”

胡七曾经跟随张越多年,早知道张越虽看着温文尔雅,手段却极其老到,而且骨子里便有一种非同寻常的野心和气势,因此这会儿一面认真仔细地倾听,一面连连点头。待到张越说,锦衣卫东厂只限于阴私小事,他要的是能北至蒙古王帐,南至西洋王宫的消息渠道,他不禁霍地站了起来,肃然行了一礼。

“大人尽管放心,卑职必当尽心竭力!”

“只要能自给自足始终以商养谍,不用朝廷划拨钱财,就能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如今朝堂上的官员只以为南征北征就已经是到了极限,倘若这条线能完全建成,何愁勋臣武将没有地方可用?”

撂下这话,见胡七丝毫不见惊悸之色,张越暗想当年袁方把这几个人派到自个身边,虽阴差阳错没能从候补锦衣卫成为正经的编制,但却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基础。如今,袁方在北方的那个网络已经逐步收编进了兵部的谍探分司,他就有了名正言顺的力量。

将事情交待完,又吩咐以后每七日送一次卷宗进来,张越便亲自把胡七送到了屋子门口,等他离去之后,他才召了书吏进来,见了几个今日来京述职调缺的外地武官。眼看快到中午时分,他正预备让人去瞧瞧外头是否有家里送饭的,那个在他房中伺候的皂隶却急匆匆进来。

“大人,不好了!刚刚小的正巧去外头吃饭,听户部衙门和吏部衙门的几个皂隶说,北镇抚司那儿出了大事!皇上……皇上早朝之后就亲自到北镇抚司审讯,因戴纶抗辩,皇上一怒之下棰杀了戴纶,又要下旨拿戴纶的叔父太仆寺卿戴希文和河南知府戴贤!这会儿蹇尚书和夏尚书都已经赶过去了,还有内阁杜大学士,不知道情形怎样。”

朱瞻基竟然亲自去了北镇抚司,还杀了戴纶!

尽管知道朱瞻基这些天心里憋着火,但张越完全没料到这位号称仁厚的天子竟然会一怒之下悍然杀人。从永乐年间开始,大理寺就只能处理寻常囚徒,但凡高官全是下锦衣卫狱,朱棣那时候时有不经刑部大理寺而暴怒杀人的,可朱瞻基甚为爱惜名声羽毛,怎么会这么做?还有,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他一点风声都没得到?

张越深深吸了几大口气,这才勉强平复下了至为震惊的心情。见那皂隶仍是站在这里,他就沉声问道:“内阁只有一人前去?”

“似乎是只有杜大学士……”

听到这几个字,张越沉吟片刻,立刻一个箭步出了屋子。站在太阳底下,他招手叫了一个书吏过来,嘱咐去对张本和冯侍郎知会一声,他出去有要事,随即快步往外走去。一路时有兵部的司官问好行礼,他却谁也来不及理会,到了外边,他便厉声吩咐备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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