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825)

“这是哪的话,实在是……实在是这些天日日憋在衙门里,浑身都快发慌了,再说,我总以为您会在那边陪着,所以想着小年夜就偷个闲。毕竟,这回还有大堂伯陪着您回来。最要紧的是……”张越打了个顿,见朱瞻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就索性直截了当地说,“这些天事情太多了,心里憋闷,所以趁着过小年,亲自放几个爆竹,听听那噼里啪啦的声音,感觉郁气就少多了。要说高兴,确实是高兴的,毕竟您回来了,太后的病也有了起色,就连国内国外的军情也都稳当,总算是能过个太平年了。”

朱瞻基明知道张越不会直接说出一番臣惶恐臣有罪之类的话,可当张越这么胡七八糟地解释一通时,他仍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但这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毕竟,张太后不过是稍有起色,不知道是否能真的好转;孙贵妃那边是否牵涉在内也没有人能够给他保证;甚至连他去看自己最疼爱的皇太子时,那个小小的孩子第一反应便是大哭一场。那一瞬间,他甚至后悔自己是不是原本就不应该北巡。

于是,他叹了一口气,随即看着张越说:“找间屋子,陪朕喝酒。”

尽管在朱瞻基还是皇太孙时就与其相交,之后也彼此扶助共过患难,但张越从来就不曾自居为皇帝的朋友——那种自然的意识是很容易要人命的。所以,此时此刻,他露出了极其惊讶的表情,甚至还规劝了两句,眼见皇帝犹如五匹马拉不回来的马车一般执拗,这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一面和朱瞻基往外走,他突然想起没和家人打招呼,再看垂花门那边时,许是张辅已经提醒过了,院子里的下人已经散了一多半,其余家人也都在往里头退避,他甚至还看到静官拉着杜绾的手往里头走,趁着母亲不注意向自己招了招手,是否做鬼脸就瞧不见了。

堂堂张侍郎府什么都不缺,自然不缺空屋子和酒。尽管这是大明天子,但张越仍是没有把人往正经几间几架的正厅带,而是引到了自己的书房自省斋,关上大门放下帘子之后,他请朱瞻基在那张杉木扶手圈椅上头坐下,随即就从书架后头搬出了一坛酒,又从另一边的栏架格上取下了一套酒具,将一个白玉斗放在了这位皇帝面前,自己则是一只木樨杯。而王瑾则是知机地守在外间,没进去碍事。

不论白玉斗还是木樨杯,既然都是酒具,分量又都不小,因此三杯下肚,两个人就都多了几分醉意。而这时候,张越就坚决把酒坛搬进了原来的地方,说什么也不肯让朱瞻基再喝了。这时候,朱瞻基终于是恼了,狠狠一拍扶手说:“张越!”

“借酒消愁愁更愁,皇上在臣家里喝得酩酊大醉容易,可到头来总有酒醒的那一天。”

张越见朱瞻基瞪着自己,暗叹一口气,随即就站起身来:“皇上应当已经见了杨阁老他们,该知道的必定已经知道了。连夜赶路困顿已极,只要信得过臣,不如就在臣的书斋里好好睡一觉。这里虽说简陋了些,但满屋墨香书香,也利于宁神静气。”

“你……”朱瞻基闻言气结,一只手倏地握成了拳头,“你就不愿意陪朕说说话?”

“皇上如果不叫臣再陪您喝酒,臣自然乐意。皇上此次去大宁,那边传来的全都是好消息。臣既然是兵部侍郎,倒是想听听那时的盛况。”

张越怕的就是什么酒后吐真言,要知道,有些事情可谈,有些事情不可谈,要把一切控制在他想要的范围内,一个醉醺醺的皇帝自然不是好选择,因为那时候,他肯定会听见很多不该听的。因此,他收走了白玉斗和木樨杯,这才坐了下来,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架势。

朱瞻基狠狠瞪了张越一眼,渐渐起了话头。最初只是说着解解心中烦闷,但渐渐的就说开了,脸上渐渐有了些飞扬之色。

“朕在大宁接见了兀良哈三卫的首领,还赏封了他们三个部族的勇士。只不过,朕最高兴的是,朕的勇士也不比他们差,一个平常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旗军,厮打起来竟是勇猛无比!所以,朕日后还要经常校阅大军,遴选出这样的骁勇之士。就像你说过的那样,大军哪怕没仗可打,也不能就这么闲着,否则养的就是酒囊饭袋。你可知道,此次因为前后照应得当,大军出喜峰口到大宁,直至回来这一路上,冻死的只有十几个人。”

冻死的只有十几个人,这话听着残酷,但相比昔日数次北征冻毙的人数,实质上却已经是极其让人惊叹的成绩。亏得如今朝廷在江南等地大力推行双季稻,再加上棉花种植越来越多,军袍袢袄比从前更厚实,口粮亦是充裕,再加上大宁城用的是黑煤取暖,虽然气味大些,可总算是保着了这个冬天取暖无虞。想起大宁城在二十多年前的坚城气象,张越悠然神往,继而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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