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859)

他的字比不上万世节的挥洒自如不说,这要是敢这么招摇,回头御史就非得弹劾不可!

一顿饭吃完,回到衙门的一行人自然是各回各的地方,而守在衙门里头的人也都饱餐了一顿,于是未时过后,各间司房便是静悄悄的,只有书吏进进出出的脚步声,以及偶尔响起的脚步声。等到申正时分也就是标准的散衙时间,众人却全都云集在了兵部衙门的二堂。

兵部大堂是平日武官回京谒见和关领上任的地方,张越自忖是侍郎,就很少用这块地方,大多数时间只在二堂议事。这会儿见人都到齐了,他便开口说道:“早上弘文阁的事情你们就算没去的,也当知道是怎么回事,今天我请你们过来,就是想议一议。”

兵部四司,职方司和武库司都是张越曾经任过郎中的,多年来人员变动不大,只是彼此之间多有调动;武选司他曾经丝毫没有插手,但由于此前出了大乱子,于是新调了人进来,用起来就顺手多了;车驾司虽说是最冷门的司,可管着皇城防戍,在先头宫中不太平的时候发挥了重大作用,自然而然和张越亲近了一些。所以,如今的兵部,虽然不能说是张越一人的一言堂,可在多年的润物细无声中,和他的契合度很不一般。

“下官想请问大人,您所题武举是否醉翁之意不在酒?不在于武举,甚至不在于军官,而是在于军户?”

问话的是新任武选司郎中晋成安,四十出头的他在眼下这人头济济的满堂官员中,算是较为年长的。再加上武选司虽说次于职方司,在实权上却是头一等的,由他来发问自然是再合适不过。因而,其余原本就是满腹狐疑的,这会儿也都没有再开口。

“你们说得不错,名在武举,实在军户。”

张越自从入兵部之后,先在武库司,后在职方司,曾经去过兴和,随行北征北巡,又放过广东布政使,对于军户的了解自然不比那些在兵部浸淫几十年的老人差。此时此刻,他轻轻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

“各位不论在兵部长短,应当知道如今的军户已经远不如洪武年间。那时候每家军户只出正丁一人承役,但如今却是往往一家有两丁,甚至于三丁四丁同服军役,承役之重,无过于军户,这是什么道理?当初洪武年间是要打仗,那时候上了黄册的军户尚且够用,如今承平之世,缘何军户反而要一再勾补?无他,承役太重,所以军户逃亡越来越多!”

张越一下子提高了声音,见满座很少有无动于衷的,心中不禁欣慰,于是又喝了一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缓缓言道:“当初黄册分天下百姓为民户、军户、匠户、灶户等等,无非是为了民安其业,并非把民户之外的百姓归为贱民,但如今的情形如何?匠户形同奴隶,灶户饱受盘剥,军户禁不住役使因而逃亡,其他也是一样度日艰难。民户几乎不与这些人家通婚,实质上已经把他们视作了贱民。若是如此,还怎么指望军户在边防或是打仗上出力?”

“可是,皇上即位之初,曾经大赦天下,革除军户重役,诏一家只得一丁成军。”

说话的这人才说了一句,旁边就传来了崔范之的驳斥声:“朝廷是这么下诏的,可下头如何实施,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了。据我所知,大人所说不差,我在武库司呆了这么好几年,曾经亲自下去勾补过一次兵员,其中甚至有一家四丁全部起解军户。那家只剩下了一个连路都走不动的老母亲,我临走时虽说给她留了一点钱,不过估摸她也活不了多久。”

在官场浸淫久了,什么仁爱道德,什么礼义廉耻,多半都会丢在脑后,但兵部这些官员们毕竟仍正当壮年,颇有几分血气方刚,因而闻言顿时都沉默了。张越又淡淡地说:“范之所说的情形,其实一多半都是因为服役卫所太远的缘故。我朝军户戍卫,多半是江南调拨江北,江北调拨江南,这原本是防范之策,不能说错,可是,卫所兵员不足,却是大半由此而起!”

他顿了一顿,又沉声说:“每年军户起解,有从陕西、山西、山东、河南、北直隶到南方极边诸如云贵海南的,有从两广、四川、贵州、云南、江西、福建、湖广、浙江、南直隶起解北方边疆诸如陕西辽东的。第一个弊病就是水土不服,南方人死于寒冻,北方人死于瘴疠。第二大弊病,则是卫所离家乡动辄万里或七八千里,路远艰难,盘费却还得自己出,途中病亡的多,逃亡的更多,到卫所的甚至不足十之一二!就因为这个原因,一家军户往往不得不一勾再勾,如此循环往复,军制怎么会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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