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891)

石亨先是坐着不动,随即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三两步窜到门口,撞开帘子就直接往外走,倒是让那个报信的皂隶吓了一跳,而屋子里的其他人也顿时面面相觑了起来。等候时间最长的那个军官就低声嘟囔说:“我想呢,许大人分明已经见过了他,他却还死赖着,敢情是想要见张大人!”

最初和张越套了老半天交情的四川都指挥同知宁志荣更是站起身望了一眼那背影,随即才若有所思地坐下,低头皱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石亨跟着那皂隶经甬道过了角门,到了一座清水起脊的瓦房前头,眼看人进去通报之后,便随他进了屋子。他从前每次述职上任也都会往兵部走一趟,可今次的感觉却和从前不一样,硬梆梆的行过礼后,他就粗声粗气地说:“大人,卑职在会州干得好好的,为什么把我调回来!我宁可在塞外吃沙子,也不想在京师和人斗心眼!”

张越饶有兴味地打量着石亨。不得不说,如今的石亨已经可以说是青年了,和他初次见到的那个莽撞少年乍一看去已经有了很大分别,只是,这一开口,那股沉稳气息顿时无影无踪。想来在人前这位年轻的指挥使已经忍得很辛苦,所以如今已经是豁出去了。只越是如此,他就越觉得此石亨绝非彼石亨,至少在如今的环境下,造就不了那个特定时势下方才能崛起得快同时败落得也快的人物。

因而,等到石亨一番话说完了,他便笑道:“你是什么性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好了,别那么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坐吧。”

石亨本以为这一通牢骚出来,怎么也得挨上一番训斥——虽说他的武职官阶和张越可算得上是平齐,但满京师的文武中,除非是脑子真的生锈了,否则谁也不会真以官阶来衡量官员轻重。再说从王瑜那边算起来,张越勉强也算是半个长辈。于是,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习惯占据了上风,老老实实坐下了。

“调你回京师,若单单是我的意思,自然是行不通的,所以,我曾经和五军都督府的几位都督商量过,然后又上奏过皇上。”见石亨的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张越自然就露出了更高深莫测的表情,“知道我这次调你回来是做什么?”

要比动脑子,十个石亨也不是张越的对手,因此他歪头仔细想了一想,最后还是茫然摇了摇头。见他这副样子,张越自是不会放过,立时板起脸说:“不知道调你回来做什么,你就这么一副左迁似的表情?要是换成别人,高兴还来不及,你还居然在兵部衙门拉长着脸!”

吃这一训,石亨更坐不住了,赶紧站起身子,脸上却露出了几分跃跃欲试的期待。如今天下承平,能打仗的地方着实不多,他眼下就已经是正三品的指挥使,实在不想按部就班磨资历升迁。要知道,就在会州卫那边,他手底下还有几个四十出头的千户,五十出头的百户,看着他们那满面风霜的样子,他就想到了自个的将来,哪里能甘心!

“是卑职会错了大人的意思。”他一下子又把称呼改了过来,随即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不知道大人要把卑职调到什么好地方?”

“这回知道小心了?”张越微微一笑,随即才一字一句地说,“调你去提督武学。”

“提督……武学?”

这个诡异的名词让石亨很有些摸不着头脑。左思右想,他总算是回忆起了京师东边似乎确实是兴建起了一座武学,据说是为了教导那些勋贵子弟和幼官,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他去提督武学?思来想去不得要领的他只得用茫然的目光看着张越,见对方丝毫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这才问道:“大人,这武学和那些儒学一样,用几个教授训导不就行了,我一个大老粗,字还是好不容易才认全的,让我去那儿……”

“不管是不是好不容易认全的,至少你认识字,老万应该也教你读过兵书吧?”

张越见石亨迟疑片刻就点了点头,心想万世节还真是奇人,当初人在瓦剌,闲来无事之中竟然把从前看过的兵书化成简单易懂的条条框框给石亨讲了,也省得一番功夫。于是,他也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到了石亨面前打量了一阵,这才背着手微微一笑。

“听说,你用一把厚背砍刀在会州卫,号称打遍军中无敌手?”

“侥幸而已。”口中说着侥幸,石亨的脸上却满是骄傲,腰杆也挺得直直的。

“听说,你的步弓可以达到百发百中,弓马至少可以达到十发九中?”

“啊,大人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一回,石亨有些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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