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1916)

等到离开仁寿宫的时候,朱瞻基最初的那点患得患失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抹自得。待到贤妃宫中看过孩子,发现只一丁点大,御医们也都有些战战兢兢,他方才生出了一丝后怕和惊悸来,却也只能吩咐严加看管照顾,这才回了乾清宫。

“可惜不足月,只盼老天能庇佑一些……也不知道张越的媳妇怀的是男是女。”

宫中皇帝喜得麟儿的消息尚未传开,张府中这边思量着皇帝所说的勾当,却也是你眼看我眼。公主不好嫁,郡主更不好嫁,尤其是面对如今藩王地位每况愈下的情形,一个亲王动辄十几个郡主的婚嫁就成了大问题。由于士子们要科举入仕,决计不会想着去当仪宾,稍有些前途的也想着步步高升,不愿意娶个郡主媳妇回家高高供着,所以,能娶郡主的,不是只挂着个空头衔的王府官,就是寻常的富户子弟,再或者就是世袭军职的子弟,这三类人取代了当年娶郡主最多的勋贵,成了仪宾的主力军。至于尚主的驸马们,也已经少有世家子弟。

“除非驸马们能做官,哪怕是一地父母官,否则无论是尚主还是娶郡主,仍会被人视之为畏途。”朱宁自己便是这般过来的,因而在张越说起此事由头的时候,便打趣说,“只不过,皇上要把公主许给你家,并不是单纯的玩笑。绾儿的家教好是出了名的,我对太后也提过,所以大概皇上就上了心。静官是长子,将来就算不走科举,总也有恩荫,亦或者走武路,这都看他自己,但小的一辈你可得留一个出来……不说这些玩笑话了。两个公主我也常见,虽小小年纪,可也全都不是骄纵的,若只是因为公主身份而草率嫁了,那便太令人扼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任凭是谁也越不过这一关去,张越当初虽说躲过了盲婚哑嫁这一道关卡,可要不是长辈那儿早有打算,他一个人就是算计到天上去也没用。因而,朱宁有调笑他们小夫妻俩的打趣,也有夹杂着对于自己的感慨,他听在耳中,心里也不免快速盘算了起来。只是,纵论古今,从汉唐公主们的肆无忌惮到宋明清公主们的徒有尊贵,几乎就没哪个时代真正有什么好制度,因而他只能抛开那些固有的意识。

“若是要让公主们嫁得如意,归根结底,第一便是上下尊卑。若是公主们不但不用侍奉舅姑,还得二老向她行礼,这驸马一家在礼节上矮了太多,谁乐意这么娶一尊菩萨回去供着?第二,便是驸马的官职,若是无才也就罢了,有才却一味闲置,并非国家之福。有郡县之才,便授以郡县;有治理一省的才能,不若授以参政参议之衔,令其管事;至于有部阁之才,哪怕不能真的授之以部堂,佐贰官却不妨由其试一试。”

说话的是朱宁,见杜绾瞪大了眼睛看她,张越也在皱着眉头思量,她便淡淡地笑道:“这是我很久以前就想过的了,只哪怕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也不曾提过。你且做个参考便好,我倒不是全然只为了这些看似金枝玉叶的尊贵公主着想,也不是只为了驸马着想,要紧的却在于两个字——怨气。藩王之事也是一样,如何能缓解大多数人的怨气,这才是最要紧的。”

朱宁正说着,下头突然传来了咿咿呜呜的叫声,低头一看,却见是四个小孩子已经是你压我我压你滚成了一团。张越原本正在思量怨气两个字,可一见这光景顿时笑了起来,忙站起身抱了端武和四四,由得琥珀和秋痕一人一个分别带出去看着,这才若有所思地把朱如钧抱了起来,见他那圆滚滚的眼珠子使劲瞪着自己,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把孩子还给了朱宁。

“原来宁姐姐说是公主郡主的事,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杜绾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于是低声说道:“宋室当初南迁之后,就曾经放开了从前对宗亲的限制,准宗亲出任官职。”

“要说这一点做得最好的,却是唐时。李适之身为废太子李承乾之孙,却能一度官至左相,由此可见一斑。而且,减等袭爵历经唐宋两代,早就被证明是英明之策,比之汉时的分封更为管用,若是当初……”

这话哪怕是在自家对最亲近的妻妾和朱宁这样的知己说,也已经是有些犯忌,因而张越自是略过不提了,心中却在想要不是朱元璋在有些方面完全是刚愎自用的小农意识,怎会在有些事情上完全打错了算盘,弄得藩王制度被一改再改,完全失去了本意,变成了完完全全的养猪?当皇帝的人出身阶层不同,这大政策的方向,原本就是不一样的。

“如今的怨气已经是激发出来了,要想压下去却是不容易。如何有效地引导这些怨气往不同的方向疏解,甚至是打一棒子给个甜枣,这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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