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208)

杨荣和杜桢原只是在翰林院共事时的那点交情,但如今随朱棣北巡,两人成天打交道的机会也比往日多,他渐渐发觉对方并不像昔日那样冷面冷心,偶尔也会说说心底话。平日在朱棣面前他虽能够应付裕如,但此时却有些不吐不快。

“都是重病,英国公病倒的那些天皇上赏赐不断,就连太医院的太医都派到了张家住着,还曾经亲自去探望了一回,日日宣看医案。可光大兄病了这么些天,皇上虽也常有垂询,可那情分终究是差得远了……”

“勉仁慎言!”杜桢听杨荣越说越不对劲,不禁咳嗽了一声,见对方自知失态,他便正色道,“共患难的交情总是胜过共富贵的情分,这也是人之常情。皇上善待功臣,这是好事不是坏事,休要被人误会了。话说回来,前几日元节来探望我的时候,我问了他的功课,又问了他英国公的状况,也曾经顺势提起过皇上对英国公的恩宠太隆,你猜他是怎么答我的?”

杨荣立刻起了兴趣,眉头一挑就问道:“他如何回答?”

“他说,岳武穆曾说,文官不爱钱,武官不怕死,这才能够重整河山,足可见文武之间本就是各有各的职责各有各的章法。武官光鲜的背后是血战沙场,就好比英国公,若不是先头荣国公为救驾战死,英国公自己又是四征交趾大获全胜,也不会有如今的风光。昔日邱福乃是靖难功臣之首,但最终北征大败,终是满门败落。所以贵贱无常,只要得恩宠者能有平常心,那就万事大吉。”

“他年纪轻轻,倒是敢说!”杨荣闻言哂然一笑,心中却是有几分嘉许,“英国公固然沉稳谦和,只他那两个兄弟还有侄儿太不像话。若是他不尽早过继一个,我只恐这赫赫门庭将来败落得快!对了,此次北京会试,元节可要参加?”

“我是对他说过,哪怕名落孙山,参加一次也不坏。他的举人功名乃是平白无故得来,若是进士也不能自己考,对将来没什么好处。”

见杜桢摆出了这老师派头,杨荣顿时大笑。笑过之后,眼看宫门便在眼前,家里的马车正等候在那里,他忽然心中一动,于是便挤了挤眼睛道:“我听说你那夫人对元节很是爱重,仿佛有让他做女婿的意思。你若是真有这想法可得小心了,据说孟家有意和张家再结一门亲,人家可是瞅准了元节。唔,说起来皇上也见过他两回了,看在英国公面上,兴许一个高兴起来,会许他一位皇孙女,你可小心些,别让女婿被人抢走了!”

饶是杜桢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听闻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也顿时僵住了。望着杨荣快步出了宫门上车,仍是停留在原地的他不禁蹙着眉头沉思了起来。

女儿的婚事他倒一直没考虑过,更没有想过要撮合那一对,可若是妻子有那打算,他也没什么阻拦的意思。问题是,这事情杨荣怎么会知道?还有,杨荣后头说的那两种可能是否真有其事?因着杨荣随口一句话,一向沉着淡然的杜桢顿时陷入了烦恼之中。

杨荣胡广等人的家眷已在年前到了北京,杜桢却没有忙着去接家眷,直到正月之前得了一座宅子,他方才打发了家人前去南京报讯,紧跟着却又上表,以自己薄功微能,如今又不在南京为由,向朱棣提出要缴还先前南京那座获赐的府邸。

朱棣对于文官素来是善加任用却免不了多疑,情知杜桢是江南人,却不恋栈江南的房屋产业,仅有的一丝芥蒂也无影无踪。毕竟,杜桢早在靖难刚刚开始的时候就遭贬谪,起因还是因为上表弹劾黄子澄等人妄言撤藩,后来又如同游学士子一般在外游荡十多年,所经之处和来往的人锦衣卫已经是查得清清楚楚,却是和建文余孽搭不上边。

因喜爱皇长孙朱瞻基,因此只要是他读完书闲来无事,朱棣便会将他带在身边,哪怕是批阅奏折也让他在旁边看着。此时朱瞻基在旁边将杜桢的奏折看得清清楚楚,见朱棣面露微笑,他便忍不住问道:“皇爷爷,如今胡广病重,您既然看重此人,为何不召其入阁?”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入阁的。”朱棣在那奏折上朱批了一个准字,随手将其搁在了一边,这才转头端详着长孙,“杜桢和杨荣等人不同,他们当初在朕破南京时便外出相迎,虽有投机之意,却也说明他们识进退,至于杜桢么……此人稍显固执,不过才学能力都还不错,用做翰林院随侍自然有些屈才,朕预备过些时日放其外任,以后倒是可以用作六部堂官。”

朱瞻基这才恍然大悟,面上便露出了钦服之色。又毕恭毕敬地请教了一些问题,他本想提一提如今仍在锦衣卫诏狱之中的梁潜,但思量再三还是忍住了。见朱棣露出倦容,他便不动声色地告退离去,才出了景福宫下了台阶,却瞧见那边几个侍女簇拥着一人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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