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风流(278)

然而,都说当官这玩意需要的是经验,这诚然半点不假,所以,那四个曾经跟随张信当了十几年官,精通文书事务的长随上去顶班,身旁左右两个长随又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公文供他用印,他自然可以说是轻松愉快。

唯一的意外出在这一天早堂上响起的鼓声。一个百姓敲了鼓告状,被差役带上来之后往那地上径直一扑就嚎啕大哭了起来,说是自己的牛丢了。

面对这样一桩微不足道却来告官的小事,堂上众差役面面相觑,那些因张越办事利索而受了不小震撼的小吏也是个个莫名其妙。官府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衙门平日一年到头难能有人告状,就怕被敲骨吸髓,这回有人丢了区区一头牛却巴巴地击了鼓,岂不是脑袋出了问题?

“老爷,小的家里只有一头耕牛。今儿个早上小的起来发现牛丢了,顺着足迹追出去,结果只看到一副牛骨架子,旁边就坐着咱万里乡胡里正的儿子胡大海。小的问他牛哪里去了,他竟是说……竟是说被他和同伴一块分了吃了!老爷,小的只有两亩薄地,平时就靠那牛过日子,求老爷给小的做主!那牛没了,小的就没了活路,还不如碰死在这大堂上!”

张越见那六尺大汉坐在地上哭得伤心,又听得前因后果,顿时大怒。见那汉子面相憨厚,说一句话叩一个头,确实是一等一的老实人,他立刻厉声令人传那涉案里正来。谁知道那差役出去了片刻,回来时却说,那万里乡的胡里正因家中有事而回去了,外头其他里正也都是告假走了大半。

虽说张越今天公务处理得顺遂,但并不代表他就会放过今儿个告假的这许多人,于是此时听说不少里正竟然是二话不说又溜了,他顿时大恼,一拍惊堂木就怒喝道:“早堂不过是刚刚开始,诸里正家中纵有急事,难道不会先行报会本官?居然不告而走,他们好大的胆子!陈捕头!”

因着之前冒犯了县太爷,陈捕头这几天可以说是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虽说那天张越不但没整治他,之后还来了奇怪的一手,但他却不得不提防着。况且,县丞和主簿都悄悄地找了他,言谈间不外乎是点明新知县对他芥蒂很深,让他好好想明白立场云云。

然而,昨儿个晚上虽有人跑到他家里暗示他今天告病,他睡到清早正想按机宜行事,可一想到那天的一顿痛揍,立刻就一骨碌早早起床跑来这儿伺候。果然,到了场他才发现,小吏们固然是大半没到,可一群差役却是到得齐齐整整,幸亏他来了,否则非倒霉不可!

此时,他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站了出来躬身应道:“老爷有何吩咐?”

“带人下去,把万里乡的胡里正给本官带回来!”张越随手抓起笔一勾,将那批牌丢了下去,“还有,把他那个居然敢偷食人耕牛的儿子也一起拘回来!”

那陈捕头被张越凌厉的目光一刺,哪里还顾得上其他,带着自己那几个心腹手下急匆匆地就走了,而堂上其他小吏和差役都愣住了。那告状的农汉本是把性命都豁出去的老实人,此番第一次看见这样雷厉风行的老爷,顿时呆呆地跪在那儿,两只手撑在地上不知所措。半晌,他才终于嚷嚷了一嗓子。

“青天大老爷!”

虽说装病,但罗威此时呆在家里品茗看书,却是悠闲自得。他昔日不过是一个监生,当官这么些年,圣贤书早就不知丢到那个犄角旮旯,自然不会看什么四书五经,捧的便是一本贴身小厮刚刚从坊间买来的艳情小说《群芳会》。虽说那文笔滥俗,但他照旧看得津津有味,及至最动人处时,他早就搁下了茶盏,人更是微微喘息了起来。

“老爷!”

情正浓时乍然听到这声嚷嚷,罗威顿时火冒三丈,没好气地喝道:“不是和你说过老爷我病了,什么事非得这时候来报!”

那小厮却是罗威的贴身伴当,此时便径直推了门进来,又顺手掩了门,这才急匆匆奔上前来:“老爷,并非小的打扰,实在是公堂那边……公堂那边出了大事情!刚刚知县老爷不是让人来问老爷讨过印信么?小的送过去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就在堂下看了,谁知道那位知县老爷的长随个个精明厉害,那文书公务处理得飞快,据说是分毫不差!”

“这怎么可能!”罗威登时站起身来,满脸的不信,“这文书公务又不是文章,纵使他是闻名天下的才子,这上头也一时半会没法经手,区区几个长随怎么会精通这个!”

“老爷,还不止这个!”虽说罗威远远谈不上称老爷的资格,但那小厮还是一口一个老爷叫得响亮,“一个泥腿子不知道哪里来的贼胆,居然跑来击鼓告状,告的还是万里乡胡里正的儿子,说他盗吃了自家的耕牛。恰好本该在外头听召唤的胡里正因之前那话儿回家去了,好些里正也跟着他溜了,知县老爷一怒之下就让人把他和他儿子都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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